亥时的风穿过州牧府的回廊,带着冬夜的寒意,吹动书房窗棂上的竹帘,发出 “簌簌” 轻响。
案上的青铜烛台燃着三炷蜡烛,跳跃的火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之上,忽明忽暗,如同此刻紧绷的局势。
陶谦依旧端坐于书案之后,身着绛色绣云纹朝服,腰间玉带因他紧握的双拳而微微歪斜。
往日里温和的面容此刻布满寒霜,眼角的皱纹因愤怒与不甘而深深褶皱,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死死盯着对面并肩而立的诸葛珪与司马防。
诸葛珪身着月白色深衣,外罩一件玄色纱袍,领口绣着细密的暗纹,手中轻捻着颔下长髯,神色平静得近乎淡漠。
他站在左侧,身形挺拔,目光落在陶谦身上,没有丝毫愧疚,只有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
司马防则穿一身青色深衣,腰束黑色革带,玉钩垂挂,面容方正,神色沉稳。
他站在右侧,双手负于身后,指尖偶尔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佩,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到手的猎物。
六目相对,书房内的空气凝重得几乎凝固。
没有粗鄙的谩骂,没有剑拔弩张的叫嚣,能站在这里的三人,皆是饱读诗书、深谙世事之人,彼此之间并无血海深仇,唯有立场的对立与权力的争夺,即便到了这般境地,仍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从你们一开始来到徐州,便是冲着我的徐州而来吧?”
陶谦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可惜我竟瞎了眼,未能看穿你们的狼子野心!
刘备呢?让他出来见我!”
其实早在诸葛珪、司马防二人投奔之初,陶谦便心存提防。
他虽敬重二人的才学,让他们参与政务谋划,却始终未曾真正放权,便是担心外来之人不可靠。
这其中,刘表的败亡更是让他乱了方寸 —— 若不是蔡瑁倒戈、刘表惨死的消息太过震撼,让他急于寻找能与曹豹、臧霸相互制衡的力量,也绝不会轻易松口,让徐荣、太史慈掌控兵权。
诸葛珪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平淡:“皇叔此刻不便见你。事已至此,使君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
主动禅位,尚能留得一丝体面,保全你与陶公子的性命。”
“体面?”
陶谦猛地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能在乱世中执掌徐州多年,他绝非轻易被吓倒之辈。
他一手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沉声道:“这州牧府中,忠于我的旧部不在少数!
若我登高一呼,聚集人手守住书房并非难事!
只要府中消息透出,城外的城防军便会有忠于我的将领率军来援!
我虽不敢保证能将你们尽数歼灭,但拼个两败俱伤,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必还是能做到的!”
“使君说笑了。” 诸葛珪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我们既然选择在今夜动手,自然是做足了万全之策。
府中各处要道已被太史慈将军的人掌控,忠于你的旧部要么已被控制,要么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至于城外的城防军…… 徐荣将军已率彭城守军在城外布防,便是有漏网之鱼想要求援,也绝无可能冲出城去。”
陶谦心中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悸,仍不肯放弃:“你们难道就不怕?
杀了我,篡夺徐州,如何向天下人解释?
难道还指望有人支持你们这等乱臣贼子?”
“使君误会了。”
司马防连忙摇头,语气诚恳,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我们是不会杀使君的。杀使君的,另有其人。”
说着,他抬手朝着书房外的方向示意,语气带着一丝神秘:“使君刚刚难道没有听到动静?外面来了一群黑衣人,来势汹汹,显然是冲府中而来。”
“哼!” 陶谦一声冷哼,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不屑地撇了撇嘴,“你们是想要栽赃嫁祸?这种卑劣的手段,说出去也未必有人相信!”
“使君又误会了。”
司马防再次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我们的手段,可一点都不卑劣,更不拙劣。只要我们开口,天下人自然会相信。”
“使君先别急着否认。” 诸葛珪适时补充道,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使君在徐州经营多年,说起来还是有些失败的。
府中养了这么多死间,竟丝毫未曾察觉。
使君想必还不知道,外面来的那些黑衣人,正是段羽麾下军机处的死间与杀手刺客。”
“嗯?”
陶谦的眉头瞬间紧锁,眼中满是惊疑。军机处的名号,他自然听闻过 ——
段羽麾下最神秘的情报组织,行事狠辣,杀人无形。
他心中疑惑,却并未开口询问。
他深知诸葛珪既然主动提及,便一定会把话说透。
诸葛珪看着陶谦惊疑的神色,缓缓说道:“自然没有骗使君的必要。
今夜的行动,其实是我们有意透露给军机处的。
我们知道他们一直觊觎徐州,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便故意放出消息,说今夜府中会有内乱,引诱他们前来。”
“只要他们踏入这府中一步,便已经上钩了。”
司马防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等到明日一早,使君的死,便会被说成是军机处刺客袭杀的结果。
而我们,便是为了保护使君,与刺客浴血拼杀了一整夜的忠臣。
只可惜…… 我们终究没能救得了使君的性命。”
“使君临死之前,感念皇叔的仁德与才能,将徐州托付给皇叔打理。
如此一来,我们得徐州名正言顺,而有了军机处这个外敌,徐州上下也会更加团结,共同抵御段羽的侵略。”
诸葛珪捋着长髯,缓缓说道,“使君觉得,这个计划,是不是完美了很多?”
司马防在一旁不住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陶谦坐在书案后,听着诸葛珪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个周密的计划,脸上的表情从惊疑渐渐转为震惊,再到愤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猛地拍案而起,朝服的衣袂因动作过猛而翻飞,伸手指着诸葛珪,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卑鄙!你们太卑鄙了!”
司马防深吸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自古以成败论英雄。
今日这一局,我们既然胜了,那便是高瞻远瞩、算无遗策。
史书工笔,从不会记载这些隐秘,未来世人只会知道,陶使君为保徐州百姓,不幸被段羽麾下的军机处刺客袭杀,以身殉国。”
陶谦浑身一软,踉跄着坐回椅子上,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
他彻底绝望了。他知道,诸葛珪与司马防的计划天衣无缝,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就在这时,书房外的杀声陡然变得激烈起来,刀剑碰撞的铿锵声、士兵的呐喊声、临死前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诸葛珪与司马防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神色。
“看来,军机处的人已经攻入府中了。” 诸葛珪说道,语气平静。
“太史慈将军应该已经带人迎上去了。” 司马防点头道。
..............
州牧府外,夜色如墨,唯有城头的烽火台燃着几点残火,勉强勾勒出府邸的轮廓。
夜鹰身着纯黑劲装,面罩遮去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睛,手中短刀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五十名军机处死间,皆是黑衣蒙面,步履轻盈如猫,手中兵刃各异,或短刀、或匕首、或峨眉刺,皆是适合近战突袭的利器。
“按照计划行事,速战速决!”
夜鹰压低声音,语气冰冷如铁,“第一队十人,随我正面突破大门,解决门岗后控制中枢;
第二队十五人,从东侧翻墙而入,直扑侍卫营房,搅乱后方;
第三队十五人,西侧迂回,切断府中退路,防止有人报信;
剩下十人,随我护住中路,目标直指书房,控制陶谦!”
“喏!” 五十名死间齐声应和,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决绝。
夜鹰抬手一挥,第一队死间立刻如鬼魅般窜出,手中短刀划破夜色。
府门前的两名守卫尚未反应过来,喉咙便已被割断,鲜血喷涌而出,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夜鹰率人紧随其后,推开虚掩的府门,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
东侧墙下,十五名死间借助墙角的老槐树,脚尖轻点,身形如猿猴般攀上墙头,翻身而入。
他们落地时如同柳絮般轻盈,直奔侍卫营房而去。
营房内,几名换岗的侍卫正打着哈欠,尚未看清来人,便已被匕首刺穿心口,连呼救声都未能发出。
片刻后,营房内燃起一团火光,浓烟滚滚,彻底搅乱了府中的防备。
西侧的死间则更为隐蔽,他们贴着院墙潜行,遇到巡逻的侍卫便从阴影中突袭,刀刀致命,很快便控制了府后的角门,将退路彻底封死。
夜鹰率中路十人,借着火光与浓烟的掩护,快速穿过前院。
府中虽有零星侍卫反抗,却皆是仓促应战,根本不是身经百战的军机处死间的对手,很快便被一一解决。
鲜血顺着青石板路流淌,在夜色中泛着暗红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加快速度!书房在前院深处,别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夜鹰低声喝令,脚步不停。
就在他们穿过中院回廊,即将逼近书房所在的后院时,前方突然亮起一片火把,数百名身着甲胄的士兵手持刀枪,列成严密的方阵,挡住了去路。
为首一人,身着玄色鱼鳞甲,肩披猩红披风,手持一杆丈八长枪,正是侍卫统领太史慈。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太史慈冷峻的面容,他眼中满是杀气,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夜鹰。
“擅闯州牧府,今日便让你们有来无回!”
夜鹰停下脚步,身后的死间立刻呈扇形散开,手中兵刃出鞘,戒备着对面的士兵。他冷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嘲讽:“诸葛珪、司马防的走狗,今夜我等便是来取尔等狗命!”
“杀!” 太史慈一声令下,手中长枪一抖,枪尖如蛟龙出海,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刺夜鹰面门。
夜鹰早有防备,侧身躲过攻击,手中短刀顺势劈出,刀刃与枪杆碰撞,发出 “铛” 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他借力后退半步,高声喝道:“杀!一个不留!”
五十名死间立刻如饿狼般扑了上去,与太史慈的士兵展开激战。
夜色中,刀光剑影交错,火把的光芒忽明忽暗,映照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容。
军机处的死间个个悍勇善战,擅长近身搏杀,他们穿梭在甲士之间,如同鬼魅般突袭,短刀匕首专挑甲胄的缝隙下手,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一声惨叫。
而太史慈的士兵则装备精良,配合默契,他们结成方阵,刀枪并举,凭借人数上的优势步步紧逼。
长枪如林,短刀如芒,双方在回廊下、庭院中厮杀不休。
一名死间纵身跃起,匕首直刺一名士兵的咽喉,却被旁边的士兵用盾牌挡住,随即被长枪刺穿胸膛;
另一侧,一名甲士刚要挥刀砍杀,便被身后的死间用峨眉刺偷袭得手,倒地身亡。
鲜血飞溅,染红了回廊的栏杆,浸透了庭院的泥土,连空气中的寒意都带着浓重的血腥。
夜鹰与太史慈战在一处,枪来刀往,杀得难解难分。
太史慈的长枪势大力沉,招招直指要害;
夜鹰的短刀则灵动迅捷,防守反击恰到好处。
两人缠斗数十回合,竟难分胜负。
火把在厮杀中不断掉落,点燃了庭院中的枯草与落叶,火光冲天,将整个州牧府映照得如同白昼。惨叫声、呐喊声、刀剑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一场惨烈的血战在夜色中愈演愈烈。
书房内的对峙尚未结束,府中的激战却已进入白热化。徐州的命运,在这一夜,被彻底推向了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