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意识在不断下坠,好似一脚踩空后跌进了无垠深海。
烟火气的梦境成为不断远离的明亮色块,巨大的青铜树冠在余光里生长枯萎。
繁茂的树根被拨开,层层叠叠的根系里是一张张妖魔的脸,它们伸着手爪,挥舞着节肢,鼓动着翅膀,努力的往外塞着自己的身躯。
延长的手爪抓住跌落的意识,无视他柔弱的挣扎。
尖尖的指甲破开皮肉,被迫靠近树茧的意识,如同落进蛛网待主家进食的蠓虫。
树身里蹿出的双尾蛇,张来吞天的巨口,半路截胡。
无邪惶恐的睁开双眼,胡乱挥舞的手臂,打到番子的脸上。
……
“小三爷?”
一个模糊的健壮高影在摇摇晃晃。
“天真,做噩梦了吧?”
一个肥胖的模糊身影顺了顺他的脑袋。
“喂喂,睡傻了?”
纤细的女子身影,打人很疼。
无邪的眼睛在巴掌的呼唤声中重新聚焦,模糊的影子们有了脸。
无邪捋了一把自己被冷汗浸湿的头发,眼前仍旧是三叔留下的废弃营地,木头在火塘里燃烧,噼里啪啦的往外溅着赤色的星子。
后知后觉的感到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无邪碰了碰自己正在发烫发肿的脸颊:“阿苎,你其实可以温柔点的。”
阿苎抄着手,无所谓的点点头:“成,下次让王胖子动手,他肉多,软和。”
“嘿~!阿苎,你小瞧谁呢!!!”
王胖子梗着脖子,曲起手臂,大秀自己掩盖在衣服下的肌肉曲线:“胖爷我这都是实诚肉,邦邦的!!!一巴掌下去,保管让小天真头晕眼花脑震荡!”
“倒是你,阿苎小姐,这么凶,男人婆一样,小心吓跑追求者,没人要哦~!”
“这个就不劳驾你这个外八路亲戚都不是的人操心。”阿苎挽了一下头发,冲着无邪嫣然一笑,温温柔柔的笑容看的无邪一愣,王胖子心里一堵,大骂无邪没出息。
阿苎脑袋偏转,脸上的微笑骤然一变,变得挑剔又嘲讽,她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王胖子,从头发到衣物,从乱糟糟的卷曲弧度,到系耳不一的鞋带:“倒是胖爷痴长我这么多岁,平日里自诩是个好爷们,怎么至今还没个暧昧对象啊~!”
“是长得不如人意,还是邋遢的招人嫌弃,总不至于是不够爷们吧?”
作为土生土长的老四九,被阿苎这么说,可真是下了他的面儿了。
“嘿,你这娘们儿,嘴巴上边挂蒺藜,开口就是刺啊!!!”
阿苎对王胖子的冷脸毫无惧意,只是摸着袖管里的小箭冷笑:“猴子穿马褂,自吹自捧的久了,还真当自己是什么正经儿的贵人了?”
王胖子的脸被讽的一阵青一阵白,开个玩笑罢了,这娘们怎么的和吃了火药一样。
“阿苎,这地方可不兴三更天里说笑话,做人嘴上要积德。”
“那胖爷这小心脏——可真够脆弱的。”
看王胖子没有动手的意思,阿苎脑袋一甩,回自己的原位坐着,继续完善自己的记录手稿。
一天天的叭叭个没完,自己最近不吭声,还真想拿她当软柿子捏了。
她今个儿要真让人拿玩笑话给捏了,明个儿宫小先生还没回来,他们就敢更进一步的拿她去当探路的石头。
她就多余抽无邪那一巴掌,吓一下又吓不死,就是掉了魂儿,等找宫小先生交易就是。
她这和人嘴巴上过了一遍,那傻小子没准还以为他们就是话赶话的单纯吵了一架呢。
……
王胖子垮着张脸,抄着手往无邪身边一坐,偏头跟番子咬耳朵:“啧啧,阿苎这娘们凶的很,由不得人拿她半点儿主意,也就能听听宫小先生的话……”
“再就是对你家的小三爷能有个好脸了,真不愧是共患难过的情谊,连阿苎这样的冷美人都能拿的下。”
王胖子用手挡着嘴跟番子小声蛐蛐:“真没瞎你家小三爷的那张脸,换咱俩,说不准就是结草衔环来世当牛做马。”
无邪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胖爷……修点儿口德吧……”
“你是嫌自己的乌鸦嘴还不够邪门吗?”
“哼,再邪门能有你这个没良心的邪门?”王胖子对着无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嗳~!天真,你刚刚做什么梦了?看看给咱番爷打的,好大一个乌眼青。平日里,还真看不出你有这么大的手劲儿。”
番子用水壶的铁皮放在眼上冷敷,有些担忧的问:“小三爷是梦见三爷了吗?”
“不是。”
无邪摇了摇头,皱着眉,努力从飞速消失的记忆里截取梦境的片段:“是一条很大的蛇……很大很大……”
“蛇?”王胖子偷笑,对着番子挑眉:“咱们天真,这是被蛇给吓着了呀~!日有所见,夜有所梦。”
“不一样,那条蛇和我们见过的任何一条蛇都不一样。”
无邪揣摩着词句:“它很大很大……而且……”
“神性。”
“邪气。”
梦境里的双尾巨蛇在无邪的回忆里化作一团晕开的水墨,留下寥寥的几个形容词。
“神性?邪气?”
王胖子倒吸一口冷气:“哎呦喂~!!!小天真,你这是梦见邪神了啊!!!”
王胖子装模作样三秒钟,摸着下巴寻思儿:“这到底是个好兆头?还是个坏兆头?神性,大墓!多宝!!邪气,危险?机关?”
啪——!!!
王胖子握拳重重的敲击了一下掌心:“我明白了!!!”
“这是在预示着我们这一趟,富贵险中求!!!胖爷我一定会赚个盆满钵满,从今往后金盆洗手,老婆孩子热炕头。”
无邪觉得头更痛了:“你就想着盆满钵满,听你解梦,还不如去公园听老大爷吹两句,人好歹还讲究个见水发财的原则。”
王胖子摊摊手:“胖爷我怎么就不讲原则了?梦见神,多好的兆头啊~!”
觉得无邪是被前边的大蛇和鸡冠蛇给吓着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梦见的王胖子,主打一个邪神也是神。
是神就是好兆头。
“我还好头呢!”
无邪没好气的怼了王胖子一句,把自己凉冰冰的水壶递给番子,让他继续敷眼,他那一下,确实打的有些过于狠了。
乱糟糟的闹了一通,梦境的余韵消退,无邪的脑子也清明了些,他看了一遍营地:“诶?小哥和宫先生都还没回来吗?”
王胖子重新把自己裹进睡袋,半阖着眼睛犯困:“没。小哥追着那个泥人跑了,宫小先生八成是追着小哥去了,时候到了就一起回来了。”
“比起他们,我们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你和番子兄弟好好守夜,胖爷我先睡会儿……呼——!!!”
“行,你睡吧。”
无邪抬头望天,天上的月亮又圆又大,近的不可思议,像是一幅假画黏在黑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