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皆看向罗汝楫,罗汝楫道:
“陛下远在千里之外,对于前线自然不察,虽有君命,我等不能不行,但只言汉军粮道甚固,我军仓促之间断不得,待上几个月,拖上一拖,到时候前后夹击之下,退了汉军,一切全都好说。”
众人点头,吴璘道:
“要不还是再上疏言明情况,请陛下予我等便宜行事之权?”
罗汝楫摇摇头,道:
“诸位,下官就直说了,本朝惯例,最忌讳武人擅权,我等若是这样向陛下讨要自主之权,反而会被猜忌,不如用个拖字决,到时候打了胜仗,皆大欢喜之下,却也无人计较了。”
众人皆点头,便依此计。
自此之后,汉军仍每日挑衅攻城,吴玠等坚守不出,又过一月,吴玠渐渐察觉城中有些地方不对。
在一次例行巡查时候,吴玠发现城中粮仓多麦麸、糠,纵然有些存粮也是陈年旧粮,眼见着冬季来临,此处冬季虽不酷寒,但毕竟要换上冬衣,吴玠按簿查阅,却发现仓库之中布匹奇缺,账面上却很是充盈。
吴玠立刻下令详查物资,却发现偌大个兴元府,多处军储虚报,更重要的是,金银铜钱等战前激励将士的军资,竟然也有一笔不翼而飞。
若不是自己今日得空查账,眼看着下个月军饷的铜钱都要不够了。
吴玠大惊失色,立刻想到这其中定然是有人贪墨。
随后吴玠又开始调查,一番对账之后,吴玠忽然发现,本来的兴元府府库充盈,但就是在一个月前,陛下下令各州郡筹集物资送入兴元府之后,这物资竟然开始减少了。
吴玠立刻令运司衙门和计院的人来见。
面对吴玠冷着脸,手上扶着刀的质问,两个小吏哆哆嗦嗦,不发一言。
吴玠大怒,道:“却为何不回话!”
两人更是吓得体若筛糠,却仍不说一句话。
忽然吴玠揪住一人,道:“你确是什么时候在运司当差!本帅怎的没见你过你?”
那人道:“小人不是兴元府府尹的人...是从罗大人部下,罗大人负责转运,小人跟罗大人手下当差。”
“哦,原来如此。”
吴玠似乎明白了什么。
随后吴玠立刻让兴元府府尹来见,要说这兴元府府尹,品级不低,又是文官,但此刻吴玠坐拥大军,又得信赖,自然是这府尹来见。
吴玠向府尹询问情况,这府尹只叹了一声,道:
“自开战以来,小人只负责此地民事官司,民仓与商贾,至于军仓调度,皆是罗大人之责。”
吴玠道:“大人乃是府尹,便不管我大军军资么?”
府尹又长叹一声,道:“罗大人乃是殿中御史出身,还兼着吏部侍郎,更重要的是他与秦相爷交好,下官只是新提拔的,自然不敢擅权啊。莫说管他,便是...”
“便是什么?”吴玠问道。
府尹直了直腰,又摸摸胡子,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道:
“便是罗大人的要求,下官也不得不依。”
“什么要求?”
“罗大人说大帅又令,这几日将民仓粮食皆转移到军仓。”
“可笑!”吴玠怒道。
“兴元府百姓数十万,眼下府外村镇皆被汉军所占,我等只能靠后方粮草,稍有供给不足,十数万百姓饥饿,我等反而是要粮尽而败的那个了!”
“这倒不难粮食尽了。”府尹在一旁弱弱的说。
吴玠看向他,这府尹似乎也是不满罗汝楫所为,便道:
“有人拿了军粮囤积,再以民仓充盈军仓,待一月之后,城中乏粮,再以高价售粮,大赚一笔,到时候,这人得了财,大帅军中也不缺粮,文武相安,岂不是皆大欢喜?即便是日后有人追查下来,也只说军情紧急,发民仓以充军资,也是再合理不多,至多...至多拿我这个府尹顶案便罢了。”
说完,府尹将嘴一撇,看来,在罗汝楫的算计之中,他却不是得利的。他自然不敢上疏说明情况,但眼下把这事儿跟吴玠挑明,却也是合理。
吴玠冷哼一声,道:“可这城中买不起粮的百姓,便要饿死许多了。”
随后道:“请府尹大人休要动民仓之粮,至于此件事,我自有定夺。”
随后便请走了府尹。
吴璘道:
“兄长,这分明便是罗汝楫贪墨军资,我等这边找上门去,将其捆了,交给陛下发落!”
吴玠摇摇头:“这样面上却不好看,若是据实奏报,定然 又会有文武之争,更何况前者我等皆答应了他的提议,陛下反倒会责我等不依令而行。”
吴璘道:“那边如何是好?”
吴玠靠近吴璘,耳语几句,吴璘笑道:“兄长妙计!我这就去办。”
当天下午,兴元府几家大粮铺子忽然进去几个兵痞,不由分说,捉了几个掌柜的便走,伙计等追赶,皆被打倒在地。
等这几个掌柜的回来时候,已经是被打的遍体鳞伤,只吊着一口气,尚未说出话,便皆一命呜呼了。
到了晚上,吴璘忽然点起兵马,弄得满城人皆听到动静。
罗汝楫也自踹开美妾,披着衣服出门问道:
“街上何事惊慌?莫不是汉军打进来了?”
有小厮回道:“说是吴副帅探查出来汉军粮草所在,出城去截粮去了!”
罗汝楫没好气的哼一声,径自又回屋寻妾去了。
到了第二日,吴玠下令,大小将军官吏,皆到南门观看,只见吴璘率军归来,大军衣明甲亮,不似经过大战。
更主要的是,大军押运约莫百辆粮车,上面皆是满满的麻袋装的粮食。
军士百姓见了皆欢欣鼓舞,只有罗汝楫张大了嘴巴,难以闭合,原来他看出,那麻袋正是自己在兴元府用下人所开的粮店的标记。
昨晚劳累过度,这早上仓促之间,只听小厮说自己手下几家粮店掌柜的被打,尚且来不及计较,如今一看,便明白了。
正在这时,吴璘骑着战马,忽然举起两个首级,有意无意朝着自罗汝楫这边晃了两晃,喊道:
“本帅昨夜夜袭汉军屯粮之地,斩了这两人,得了许多粮草,我兴元府,便是一年,也无后顾之忧!”
众人皆喝彩,只罗汝楫咬牙,只因这两个首级皆是他安排在转运司的心腹。
罗汝楫当即转身回家,即刻上疏:
“吴玠兄弟,擅权养兵,对陛下之令阳奉阴违,更杀良冒功,虚报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