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雨席卷了小县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老旧的柏油马路上,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圈。位于城西的“红星纺织厂”职工宿舍区,低矮的砖瓦房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下班铃响过许久,纺织女工赵兰香才骑上那辆陪了她近十年的“永久”牌自行车,缓缓驶出宿舍大门。她要去不远处的副食品店,给发着高烧的女儿买点退烧药。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得不不时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车轮碾过路面积水,发出“哗啦”的声响。
当她走到西郊的“朝阳路”与“幸福街”交叉口时,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雨夜的沉寂。一辆崭新的“桑塔纳”轿车,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从幸福街的坡道上高速冲了下来。车灯在雨雾中射出两道惨白的光柱,晃得赵兰香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地往路边躲闪,但那辆车似乎根本没有减速的迹象,右前轮精准地碾上了路边一块松动的窨井盖边缘,车身猛地一颠,方向彻底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朝着惊呆了的赵兰香直撞过来!
“嘭——!”
一声沉闷而恐怖的巨响,在雨夜里炸开。自行车被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撞得粉碎,赵兰香像一片被狂风吹落的树叶,飞出去两米多远,重重地摔在路边的泥水里。她感觉自己的右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只剩下耳边嘈杂的雨声。
肇事轿车在撞人后,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歪歪扭扭地继续向前冲了近百米,直到车头重重地撞上路旁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发出“咔嚓”一声巨响,才终于停了下来。驾驶室里,一个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的年轻男人,额头磕在了方向盘上,渗出血迹。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看了一眼车外瓢泼的大雨和倒在血泊中的赵兰香,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被一种狠戾取代。他猛地推开车门,踉跄着跑下车,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赵兰香,又抬头望了望四周漆黑的雨幕,脸上露出一丝狰狞。
“妈的,倒霉!”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似乎并不打算施救。就在他准备转身溜走时,一个身影从路边的阴影里踉跄着冲了出来,一把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
“你……你撞人了!快……快救人啊!”拽住他的是住在附近的一个修车师傅老王,他刚收摊,恰好目睹了车祸的经过。
“滚开!”年轻男人猛地甩开老王的手,嘴里喷着酒气,“老子喝多了,撞了又怎么样?你少管闲事!”
“你……你不能走!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老王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让他离开。
年轻男人急了,抬脚狠狠地踹在老王的胸口。老王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年轻男人趁机挣脱,转身就往黑暗深处跑去,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老王挣扎着爬起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赵兰香,又望了望肇事车远去的方向,心急如焚。他顾不上胸口的疼痛,踉踉跄跄地跑到路边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颤抖着手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喂……110吗?出大事了!西郊朝阳路和幸福街路口,一辆桑塔纳撞了人!司机跑了!有人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快不行了!”
接到警情,正在值班的副大队长陈明远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一边火速调集交警事故科的警力赶赴现场,一边收集情况,第二天向县公安局长余良做了汇报。
“余局,西郊昨天傍晚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伤者是一名中年女性,名叫赵兰香,红星纺织厂的工人,被撞后当场昏迷,右腿开放性骨折,内脏可能有出血,已经被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目前尚未脱离危险。肇事车辆逃逸,司机身份不明。”陈明远汇报道。
“现场勘查有什么发现?”余良问道。
“交警事故科的张科长已经带人去了。初步反馈,现场遗留了部分轿车碎片,主要是前保险杠和车灯的残骸,车型初步判断是‘桑塔纳’。路面上有清晰的刹车痕迹,但……”陈明远顿了顿。
“但什么?”余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刹车痕迹起始点距离撞击点约有三十米,而且刹车痕迹显得有些……犹豫,不像是紧急避险时的全力制动。另外,通过走访周边的住户和路过的行人,除了那位修车老师傅老王,暂时没有人能提供更清晰的线索。老王说,他看到肇事车车牌的最后一位好像是‘8’,但雨太大,光线太暗,他也不敢肯定。”
“现场还有其他目击者吗?”余良追问道。
“暂时没有。那一带比较偏僻,又是深夜雨天,路上车少人更少。”陈明远回答。
余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雨天、超速、逃逸、刹车痕迹异常……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让他隐隐感觉到这起看似普通的交通肇事逃逸案背后,可能并不简单。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拍打着窗户,也敲打在余良的心头。他知道,这起案子,从一开始就可能不会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