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大陆南汉国南部海域,风语岛风语山。
叶凡眉梢微扬,目光转向孙丽(黄雨燕),并未阻止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山巅的冰冷死寂仿佛被撕开一道裂缝,所有人的目光——惊疑、揣测,甚至一丝微弱的希冀——都牢牢锁死在孙丽身上。
短暂的沉默后,月无痕深吸一口气,强忍凡躯剧痛与虚弱,挣扎着在尘埃中竭力端坐,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仪态。那袭染满污秽的月白长袍紧贴身体,他声音带着竭力压抑的喘息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浮生大陆……咳咳……现今格局,源于三个月前那场天地剧变,但各方势力暗地里的谋划,少说已酝酿二十余载……”他灰败的脸上因强撑而沁出细密冷汗,沾着污渍的袖口微微发颤,努力维持语调平稳,“那场剧变后,大陆格局才算彻底洗牌。然暗流……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涌动。”
“如今,”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仿佛咽下一口不存在的唾沫,“真正掌控命脉的,当属四方。东方首屈一指的便是唐国唐门,其势力遍布整个浮生大陆。北面当属西吴国文渊教,囊括名山最多。南面是南汉国剑仙派,雄踞整个南部海域。西部最强则为楚国楚秦门。此外,一些大宗门也在浮生大陆占据了些名山大川,不过此地本就是他们根基所在,只因折叠空间展开,疆域随之扩大——诸如峨眉山的红衣教,西蜀国的蜀山派,幽影沼泽的幽影教,黑森林南部的雷云寺与不眠族……”
“说了这么多,你们四家占了哪些地方,也讲讲啊。”孙丽语气随意。
“嗯,我们没有占到地方,原先以为风语山已经无主......”厉无咎声音低沉。
月无痕突然急促开口,声音因虚弱和急于辩解而嘶哑:“不!并非如此!”他挣扎着试图挺直身体,月白长袍上的污秽簌簌抖落,“我们……我们确实有所动作!只是……只是尚未完全占据!”
他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目光急迫地扫过厉无咎、阴九烛和柳玄风,仿佛在寻求认同,又像在撇清,“剧变后灵气充裕之地皆成争夺焦点,我们四方虽联手,却也相互制肘,更需防备其他大势力觊觎……能初步掌控的,不过是一些剧变边缘、灵气稍显平稳的次级山头,真正有价值的核心名川……尚未有主,或已被更强者捷足先登!”
厉无咎猛地扭头,铜铃般的眼睛狠狠剜向月无痕,喉间迸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似不满他的“坦白”,又似被撕碎了最后的遮羞布。他粗壮的脖颈上青筋再次虬结,卸甲后的身躯肌肉贲张,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阴九烛空洞的瞳孔骤然一缩,宽大斗篷下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他惨白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出声,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藏进斗篷的阴影里。月无痕的抢白,将他最后一点试图保留的、关于“未占地”的脆弱谎言彻底撕碎。
柳玄风灰布长衫上的尘埃似乎又厚重了几分。他惨白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月无痕的话与他无关,又或者,他早已被连番的打击抽空了所有反应。他身后,那名之前呕血的隐神派修士身体再次剧烈抽搐起来,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哦?”孙丽(黄雨燕)拖长了尾音,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眼神却锐利如刀,在月无痕那张急于辩解的脸和厉无咎那副暴怒隐忍的躯体上来回扫视,“次级山头?那就是说,你们巴巴地跑来找风语山的麻烦,是因为……这里看起来够‘次级’,够‘软’,好捏?”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黄雨燕的清脆,但那慵懒的腔调下,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与洞悉一切的压迫,“结果呢?踢到铁板了,还是……踢到墓碑了?”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叶凡,又环视这片被无形规则笼罩的死寂山巅。
“行了,别吓唬他们了,还指望着他们给北海探探路呐。”叶凡笑道。
月无痕的话语被孙丽的讥讽和叶凡的轻笑刺破,山巅的空气骤然凝滞,仿佛连风都冻结了。厉无咎的怒视僵在脸上,粗重的喘息最终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如同被无形的巨掌扼住了咽喉。阴九烛宽大的斗篷下,身体猛地一颤蜷缩起来,惨白的面孔深埋进阴影,彻底失了声息,宛如一尊被岁月蚀空的石像。柳玄风只是缓缓阖上双眼,灰布长衫下的胸膛几乎不见起伏,他身后的隐神派修士中,又一人发出游丝般细弱的呻吟,透着濒死的凄凉。
孙丽(黄雨燕)轻哼一声,不再看他们那副如丧考妣的惨状,转而望向叶凡,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标志性的玩味弧度:“行啊,探路就探路。不过……”她拖长了调子,灵动锐利的目光扫过瘫倒一地的修士,“就凭他们现在这风吹就散的架势,怕是连山下的野狗都斗不过,怎么探?送上门给人添菜啊?还是说……你打算先给他们松松绑,续点命?”
“续命,可以,但要等事情办完,谁的贡献大,就续谁的命。”叶凡轻笑,继续道,“洛奕飞,你和孙丽过去看看吧。”
洛奕飞毫无迟疑,沉声应道:“是!”身形微动间,那丝疲惫已被压下,眼神重归鹰隼般的锐利。孙丽(黄雨燕)则撇了撇嘴,嘀咕一句“麻烦”,但动作却分毫不慢,身影一晃已轻盈落在洛奕飞身侧,慵懒尽褪,显出几分利落的干练。
叶凡的目光落回瘫倒的众人身上,那无形的规则压力并未因两人离去而有丝毫消减,反如凝固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脊梁。厉无咎、阴九烛、月无痕、柳玄风,以及他们身后那二十个烂泥般瘫软的修士,每一个细微的挣扎,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清晰可闻。
厉无咎铜铃般的眼睛死死锁着洛奕飞和孙丽消失的方向,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如同在艰难吞咽滚烫的铁水。他庞大的身躯因极度的不甘而微微战栗,卸甲后的粗糙皮肤下,虬结的肌肉在规则重压下依旧贲张起伏,却又被死死摁在原地,动弹不得分毫。那姿态,活像一头被拔去爪牙、囚于铁笼的猛兽,燃烧着暴怒与屈辱。
阴九烛的头颅垂得更深,宽大兜帽投下的阴影几乎吞噬了他惨白的面容。他蜷缩在斗篷里,像一只受惊的蝙蝠,拼命想缩进更深的黑暗。空洞的瞳孔深处,是劫后余生的死寂,以及对“探路”二字背后那无尽深渊的彻骨恐惧。叶凡那句“谁的贡献大就续谁的命”,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上他仅存的一点意识。
月无痕惨白的脸上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但这笑容在死灰的底色与淋漓冷汗的浸染下,显得无比扭曲卑微。他挣扎着,似乎想向叶凡挪动哪怕一寸,以证明自己尚有“价值”,但无形的禁锢令他连抬指都艰难万分,只能徒劳地发出急促压抑的喘息。
柳玄风彻底闭紧了双眼,仿佛已隔绝了外界一切声息。灰布长衫上沾染的尘埃,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殓衣。他身后的隐神派修士中,之前呕血那人身体抽搐渐弱,只剩下断断续续、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微弱嗬嗬声,生命的气息正从他眼中迅速流逝,眼神涣散,如同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叶凡静立无言。
三个时辰后,孙丽和洛奕飞带着厉无咎、阴九烛、月无痕、柳玄风四人抵达北海。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咸涩水汽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如冰冷的刀片。厉无咎下意识一缩卸甲后裸露的脖颈,铜铃般的眼睛死死攫住前方那片开阔海域——这便是吞噬了无数强者的幽冥鬼域?眼前景象,却与传闻中的恐怖判若云泥!
迷雾确已彻底消散,视野异常开阔。午后的阳光泼洒海面,漾起粼粼碎金,甚至称得上静谧。海水是深沉的墨蓝,并非想象中的污浊死寂。两岸陡峭崖壁延伸向远方,形成一道宽阔的海峡,海鸟的鸣叫在空荡中回荡,显得……普通得令人心头发毛。
“这……就是北海?”厉无咎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与一丝被愚弄的暴怒。他庞大的身躯在寒风中微颤,卸甲后的不适与心头的巨大落差交织。这与典籍记载、与他们推演中禁忌绝地的恐怖景象天差地别!若非体内灵力依旧被死死禁锢,道基裂纹带来的剧痛时刻提醒着他风语山巅的遭遇,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荒诞的玩笑。
阴九烛宽大的斗篷在凛冽海风中猎猎翻飞,他空洞的瞳孔死死锁住那平静的海面,仿佛要穿透墨蓝海水,直视其下潜藏的深渊。苍白如纸的脸颊在阳光下更显病态,肌肉因极度绷紧而微微抽搐。越是平静,他心头的寒意便越盛。北海迷雾消散,飞行禁忌解除,一切指向风语山的源头……而青松长老还活着,就在这片“寻常”海面之下!这平静的海峡,在他眼中无异于一张巨口,正无声嘲笑着所有试图窥探深渊的蝼蚁。他下意识想退,脚跟却钉在原地,叶凡那“贡献续命”的话语如同冰冷锁链,勒死了他所有退路。
月无痕裹紧污秽不堪的月白长袍,试图抵御刺骨寒意,却收效甚微。他强撑着站直,目光贪婪而警惕地扫视这片海域,灰败的脸上挤出谦卑笑容,对着旁边的洛奕飞和孙丽(黄雨燕)道:“洛兄,孙姑娘,此地……确无迷雾阻隔,灵气感知也……也顺畅了许多。”他顿了顿,声音带着谄媚与试探,“只是不知,那幽冥鬼域的入口……究竟在何处?我等……愿效犬马之劳。”他眼角余光飞快瞥向叶凡所在,心念急转。风语山能让长老在绝地存活,叶凡又敢让他们来此探查,这“寻常”之下必有惊天之秘!若能在此有所“贡献”,或许真是他月无痕唯一翻身的指望。
柳玄风仿佛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任由海风吹拂沾满尘埃的灰布长衫。他目光涣散地投向这片平静得诡异的海峡,古井无波的心境早已碎裂成齑粉,只余下冰冷的麻木。风语山的虚无规则,北海的突兀平静……所有认知都在倾覆。他身后,仅存的几名隐神派修士互相搀扶,其中一人面色灰败如土,正是山上呕血那位,此刻呼吸微弱,眼神呆滞,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柳玄风对月无痕的谄媚置若罔闻,对厉无咎的惊疑视而不见,对阴九烛的恐惧无动于衷。这片平静的海,在他眼中映不出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孙丽(黄雨燕)双臂抱胸,迎着海风,眯起眼打量着这片海域,嘴角那抹标志性的玩味弧度依旧挂着,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啧啧,看着是挺‘寻常’,”她拖长了调子,声音在风里格外清晰,“安静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喂,大块头,”她忽然转向厉无咎,“你们之前不是说这儿有巨蛇吗?蛇呢?冬眠了?还是被你们吹牛皮吓跑了?”
厉无咎被这轻佻的讽刺激得额头青筋暴起,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嘶鸣。他死命攥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才勉强压下那几乎冲破胸膛的暴戾。他铜铃般的眼睛狠狠剜向孙丽,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前的死寂,正是对他们先前所有推测与恐惧最无情的嘲弄。
洛奕飞没有理会孙丽的调侃和厉无咎的暴怒。他神情冷峻,目光如淬火寒冰,缓缓扫过海面、崖壁直至更远处的海平线,仿佛在搜寻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痕迹。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极其谨慎地向这片看似无害的海域深处延伸。片刻后,他沉声道:“海水……太深了。感知探不到底。而且……下面有东西,很模糊,但……异常庞大。”声音不高,却像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撕裂了表面的平静。
就在洛奕飞话音落下的瞬间,距离他们数百丈远的海面,毫无征兆地爆开一朵浑浊巨浪!
浪花翻涌着诡异的墨绿,裹挟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与腥甜混合的刺鼻恶臭,瞬间弥漫开来。浪花中心,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没,快得无法捕捉,只留下一个急速扩大、翻滚着泡沫的漩涡。紧接着,几块碎裂的、辨不出原貌的深色物体被抛出海面,重重砸落,溅起更大水花。其中一块,在阳光下似乎反射出一小片冰冷的金属光泽,随即被涌动的海水吞没。
“那是什么?!”月无痕失声惊叫,脸上强装的镇定瞬间粉碎,只剩下骇然。
阴九烛猛地后退一步,宽大斗篷剧烈翻飞,兜帽下的脸血色尽褪,空洞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死死锁住那尚未平息的漩涡和漂浮的碎片。那刺鼻恶臭,那墨绿浪花……像极了某些古老记载中,深渊之物搅动时带起的污秽!
厉无咎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如同受惊猛兽,铜铃般的眼睛死死锁住那片水域,粗重喘息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未知凶物的极度警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将他从被嘲弄的愤怒拽入冰冷的现实——平静之下,果然潜伏着噬人巨兽!
柳玄风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漂浮碎片上,灰布长衫下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
洛奕飞瞳孔猛地收缩——这碎片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潜水服氧气瓶的残骸。他心中已有了推测:幽深海面之下,必然隐藏着一座传送祭台,抑或是……时空隧道。
柳玄风打捞起碎片递给孙丽,斑驳的金属表面,四个简体汉字“非洲项目”依稀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