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子慕予就趴在门缝上,直往外瞅。
丰俊朗看了看,眼里有些笑意,凭借身高优势,将头探进子慕予颅顶上方,也往外望去。
将外面发生的事、他们说的话,看听得清清楚楚。
瘫坐在林子里的人终究是被道门弟子鬼鬼祟祟抬走了。
子慕予眉眼弯弯,仰头,却发现丰俊朗没在看外面,而是在看她。
丰俊朗的眼神静而专注。
“怎么?”子慕予问。
丰俊朗上身欺下,头偏在子慕予肩侧,然后吹了一口暖气。
子慕予的身体瞬间僵住,手有些机械地摸了摸整片麻掉耳朵、脖侧的肌肤,目露疑色。
“没什么,就是刚才看你衣服上沾了东西。”丰俊朗将脸拉离,笑道。
子慕予扭头在地上找:“什么东西?”
悬崖上那么大的风,刚才她又在窗台上坐了一阵子,要是有什么,应该早吹掉了才是。
丰俊朗目光一闪:“这天师道道首,咱们还接吗?”
话题一岔,子慕予没再想刚才的事,道:“既答应人家了,事还是得办的。”
丰俊朗点点头:“离天亮不足两个时辰了,也不知他们的仪式麻不麻烦,赶紧歇息。”
“嗯。”子慕予来到床边。
“你躺里面去。”丰俊朗道。
子慕予眉尾不可见地向上跳动了一下:“为啥?”
丰俊朗面不改色:“我人比较长,不容易滚落床底。”
“嘿。好像还蛮有道理。”子慕予从善如流,爬进床里头,就此躺下。
折腾大半宿,她确实困了。
丰俊朗也躺了上来,伸手越过子慕予腹部,往里面探了探。
“要不,这次你还是躺外面吧。”他道。
“又为啥?”子慕予似乎要睡着了,声音都有些含糊。
“外面下雪了,里头靠近木墙,会冷。”丰俊朗坐起道。
“不想挪了,有被子……无妨。”子慕予的声音渐弱,呼吸逐渐沉缓。
丰俊朗用被子将子慕予严严实实裹住,整个抱起,轻轻放在外侧。
然后,他背朝里,支起脑袋,安静地看着眼前人的睡容,内心酥软一片。
自己前世身为国家特殊安全局的成员,他不知为何偏偏只有他动了心。
刚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了心。
只是每次一想到她的时候,自己便不像自己了。
心脏砰砰撞得厉害。
陌生的、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泵向四肢百骸,所到之处一片酥麻。
心软得不成样子。
看啥啥顺眼。
遇见糟糕的事也开心。
不断品嚼着他们少得可怜的接触,然后笑得像只傻子。
在她面前,思维、理智总溃不成军。
有一个晚上,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对着她的画像坐了很久。
当第一缕晨光打在画上。
一个念头如同天启般,直接而粗暴地砸入意识深处:
“完了。”
“我喜欢她。”
他「啊」地一声将自己抛进床里,用被子将自己卷得严严实实。
良久,露出一双眼睛,目光又流连于画上,嘴角翘起又压下,翘起又压下……
丰俊朗就这样看着子慕予,如前世那样,嘴角反复翘起又压下,直至天明。
在感觉子慕予快要醒的时候,丰俊朗小心下床,轻轻拉开门,却发现褚破云靠坐在门口的木柱上闭目睡觉,身边落了一圈厚雪。
小孩听见开门的声音,立即惊醒。
他眼底青黑,满脸倦意,怕是早守在门口,一宿没怎么好睡。
小孩一跳而起:“啊,你们醒啦,我立即叫弟子过来伺候。”
丰俊朗看着他,神色有些怪异:“先让她们送点洗脸水来吧。”
“稍等!马上!”褚破云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跟昨晚跑得一样快。
“谁啊?”子慕予已从床上坐起,伸着懒腰。
“小柿子。”丰俊朗笑道,“应该是怕我们连夜跑了,所以昨晚守在门口呢。”
子慕予探探头:“这么冷的天,没将他冻成冰棍?”
丰俊朗一怔。
刚才他还真没留意这件事,那小孩就那样坐在门口,身旁全是雪,身上却没有。
“难道那小孩刚到门口不久?”丰俊朗道。
子慕予和丰俊朗走到门口一看。
不对。
小孩坐着的地方一点雪没有,周围除了刚才踩出的两个脚印,没有任何拨弄的痕迹,看来他的确在此处坐了许久。
子慕予轻轻一笑:“这小孩,有几分意思哈。”
这时,一长串的道姑鱼贯而来。
她们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物什。
毛巾、热水、香膏、衣服、发饰……还有吃食。
……
……
九真山最高那座峰位于中间,名步仙峰。
峰巅罡风永无止息,却有座六丈道殿孤立于此,匾题:
「步仙殿」。
此殿不知用何种石材累砌,未见任何岁月留下的斑驳,在天光下泛着冷冽如冰的辉光。
飞檐斗拱挑出崖外,如展翅苍鹰,像要随时乘风而去。
云雾如潮,时浓时淡漫过殿基,远望时,整座殿楼好似漂浮于云海之上,甚是奇丽。
在子慕予和丰俊朗品尝早食之际,步仙殿内「哎呦」声不绝。
正座之上,一发须皆白的男子背靠黑椅。
下首一瘦小之人坐得歪歪扭扭,年纪倒看着不大,单凭容貌看像二十有余的样子。
正座上的男子还好些,就是脸色有些苍白。
下首那位,眼眶乌青,鼻梁红肿透着光亮,龇牙咧嘴,双手像生了羊癫疯,还在不断哆嗦。
真是步仙道道首若水散人和真一道道首玉清散人。
武灵子正忙上忙下,给玉清散人处理着伤口。
“嘶,师弟,轻些,痛啊。”玉清散人捂着肿得老高的爪子。
“师兄忍忍,不用力揉,药效不显啊。”武灵子道,“哎,师兄,打不过,咱认输啊,何至于吃这种苦头。”
玉清散人牙齿都快咬碎了。
谁没认输,可是有用吗?
张口的却是:“哼,跟小辈打架,怎能认输?”
“师兄,人家是天师道道首,与您平起平坐。”武灵子提醒道。
玉清散人眼角一抽,觉得身上更疼了:“小家伙下手忒黑,我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不应该。我印象中子楚尊首好说话得很。”武灵子道,“应该就是以为你们是道门的死对头,所以才下的狠手,师兄别往心里去。”
“我明明说了我是玉清散人,她还骂人!”
“别嚷嚷了,震的我脑仁疼。”若水散人突然开口,“吉时将至,收拾一下,该动身了。”
“我这副模样,怎么见人?”玉清散人道。
“易容一下就好啦。不许误了大典。”若水散人大袖一挥,人已至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