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先生虽返回国子书院,却并未走远。
他就站在门后,将这些混乱的猜测和议论听得一清二楚。
每一句“会不会出事”,每一句“我家孩儿”,每一句“我们少爷、小姐”,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他比谁都清楚。
这群不明真相的人中,有很多人,在三天之后将要面对沉重的丧亲之痛。
今日参加武试的那些考生,哪一个不是宗门或家族中精心培养、寄予厚望的未来栋梁?
国子书院传承千年,声誉卓着,经此一劫,无论真相如何,都必将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接下来的三天,怕是书院近几百年来最难熬的三天。
“唉!”陶先生望着深邃夜空,沉沉叹息一声,步履略有些蹒跚地往「瀚海楼」走去。
……
……
万神台之巅。
云雾缭绕,灵气氤氲。
一座古朴的二层小楼孤悬其上。
云熠让丰俊朗将子慕予安置于碧落床上。
子慕予不再像刚才那样肌肉紧绷、痛苦难熬,脸色苍白如纸,额头那点火焰似得光也不见了。
她双目紧闭,呼吸深缓,似疲累至极,终于睡去。
云熠近前,撩起宽大的袍袖,神色凝重,缓缓抬手,搭向子慕予额头,闭上双眼。
意图像上次在罗浮洞那样,探入她的灵墟识海。
可指尖触及那片湿冷的肌肤,他的灵识刚要深入,一股凶蛮的力量猛地从子慕予眉心爆出。
「嗡!!!!」
四射的灵波将屋里器物掀翻,撞向各处。
云熠竟被震得向后滑退半丈之远,衣袂飘飞。
就站在床旁的丰俊朗更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直接「砰」地一声撞在身后的木墙上,闷哼一声,半跪在地,滴落连串血滴。
云熠稳住身形,立刻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杯口大小的孔洞,边缘光滑,似是被最锋利的锐器瞬间贯穿。
诡异的是,伤口并未呈现鲜血淋漓之状。
这只手本就是他用「生生不息」重塑之物。
孔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片刻即恢复如初。
云熠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似乎他在试探子慕予的情形,但是偏偏是最坏的那种。
丰俊朗打量着云熠神色,心也跟着坠了下去。
他不敢出声打扰。
只见云熠再次抬手,并指如剑,指尖凝出更精纯的神力光丝。
“去!”
光丝似电,射向子慕予额头。
然而,就在光丝即将触及子慕予肌肤的那刻,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屏障上,瞬间被弹开,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于空中。
云熠周身气息瞬间冰冷无匹,他盯着子慕予,眼中风暴凝聚。
“照顾好她。”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猛地一挥衣袖,化作一道金光,急速射离。
……
……
九天云德殿。
娄伯卿跪在地上,低着头。
凌乱的发丝,垂在两侧。
他闭着双目,一动不动,脸色跟子慕予一般,面如金纸。
就在这时,一阵凛冽的罡风毫无征兆席卷了整个九天云德殿,帷幔狂舞。
娄伯卿刚抬起头便觉得脖子一紧。
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拉向前方。
风止。
幔停。
不过眨眼间,他的脸已经对上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眸。
近在咫尺。
云熠。
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镇定从容的护国神相,此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怒,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这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云熠如此失态,让娄伯卿心里猛地一沉,惊疑不定。
“你!”云熠的声音像是从万载寒冰中挤出,每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冷意,“对那个叫子慕予的考生,做了什么?”
衣领被死死攥着,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娄伯卿的脸因为缺氧而泛起潮红。
“我……我什么都……没做。”娄伯卿话音断断续续辩解着。
攥住衣领的手猛地一拧,更加用力。
云熠将娄伯卿拉近到几乎鼻尖相碰的距离。
他的声音变得幽沉而危险,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你,是不是,在她的身体里,植入了你的神识?”
娄伯卿瞳孔先是一缩,然后缓缓睁大,片刻,他的眼里恰到好处地露出震惊和茫然的情绪。
“我……不知神相……在说什么。”
“是不是!”云熠彻底失去耐心,手成箕爪,已经卡上了娄伯卿的脖子,猛地收紧,五指如钳。
娄伯卿的脸转瞬即由红转为紫涨,勃起的青筋从脖子蔓延至太阳穴。
他却没做任何挣扎。
“我……没有。”娄伯卿喉咙里冒出破碎的音节。
云熠不再废话,他死死盯着娄伯卿的双眼,黑曜石般的眼睛突然深邃如星海,随后突然迸发出璀璨夺目的神光,如同两轮金乌!
这是……搜神术!
娄伯卿身体猛地一僵,双目在与那神光接触的刹那,瞬间失去焦距,变得空洞无神。
然而,就在云熠神识即将长驱直入的那瞬,异变再生!
娄伯卿那双失焦的瞳孔里,突然爆射出一道黑中夹金的气剑,霸道而狠戾地直扑云熠双眼。
云熠猝不及防,在如此近的距离,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只能猛地闭上双眼,脸下意识扭开,同时一掌蕴含着磅礴神力,对娄伯卿狠狠拍出!
娄伯卿重重砸在殿柱上。
双眼先是迷茫,然后逐渐聚焦,回神。
娄伯卿眼中冷光一闪,躬身翻起。
而云熠,有些僵硬地扭转回头。
他依旧紧闭双眼,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从他闭合的睑缝蜿蜒流下,划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可惊,可怖。
娄伯卿擦了擦嘴角血痕。
他一步,一步走近云熠。
“子慕予与丰俊朗原本无缘,偏偏有人给他们系上「续红尘」。我不过想给自己争一个机会,有什么错?”娄伯卿目光如炬。
云熠双目紧闭,扯了扯嘴角,无尽嘲讽:“机会?可你这般做,给慕予机会了吗?”
娄伯卿眸光一闪,片刻后,已是决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护国神相向来公正,若想我承认我做了什么,最好拿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