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正处于潜心参悟武学的状态里,突然感觉后心注入了一股极为纯正的扬州慢,同时还有另一种温润清新、微风拂柳一般的内力缠绕其上,二者相辅相成,浑然一体。
他也微微惊讶,叶姑娘的内力发生了质变——什么时候?难道昨夜梦里?
但他没空细想。
叶姑娘是毫无保留地将内力注入他体内,堪称排山倒海,却没有棱角,一入体便和他自身内力相融,完全由他主导。
李莲花感觉仿佛回到巅峰时刻,抓紧运气冲破经脉穴窍的滞涩处——他存不住内力,却可以借此强劲内力修复三经旧伤。
其实扬州慢加洗经伐髓诀本就可以替代观音垂泪,若非他几个月前脑子不大好,完全可以不必想让,等恢复功力再还老笛这个人情——因为他能替老笛疗伤,老笛却不能反过来替他疗伤。
悲风白杨太过霸道,每次渡内力对他受损的经脉又是一番摧残。
昨夜倒是因祸得福,叶姑娘突然拥有了炎帝白王数十年的功力,又在梦中顿悟,将其转化成了扬州慢——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接连发生。
从前什么法子都拿碧茶之毒无可奈何,但突然又一下子出现了许多条路。
甚至,混元诀这门神奇的功法不必通过丹田气海,又能够让两种内力分别运行……岂不是能帮他规避掉一成内力的限制,即使不解毒也能发挥出极强的战斗力?
他一心二用,将扬州慢压实在丹田中,锁住碧茶之毒,又用混元决的技巧引导温柔乡在体内自由流散。
随着这种内力的融合与分化,接连几处大穴突破桎梏,他感觉一阵轻松,同时隐约摸到了某种东西,但又说不出来……
他微微蹙眉,试图抓住那种稍纵即逝的感觉。
由混元诀形成的内力,缺一道主心骨!
阿灼在他面前只出手过三次——第一次是十年前与自己比试,第二次是她与笛飞声的比试,第三次是昨夜对战单孤刀。
她的剑和招式,好像是被当下的情绪所塑造,灵巧有余,奇袭制胜,但剑意不如相夷太剑那样明确。
即便是她独创的精妙剑法,也要配合相夷太剑使用,单独使用便徒有其形。
内力肖人——她的内力在不同情绪中展现出不同形态,像是能被环境塑造成任何样子,真正属于她的特点却没有被激发出来。
如果说贯穿扬州慢与相夷太剑的是‘傲’,是属于李相夷的特质。
那贯穿温柔乡与不羡仙的就是‘眷恋’,但它只是情绪中的一种,而不能代表叶灼这个人。
所以阿灼会被其他内力牵着走,会被其中夹杂的情绪裹挟,即便完成模拟和炼化也会留下很多杂质。
反倒是被扬州慢引领时,能借用其中傲然之意俯视其他情绪。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
“阿灼。”
“嗯?”
“收力吧。”
他这么说了,叶灼便收掌回身——他们之间已经把彼此作为一个整体来考量,不再无谓相让。
李莲花想替她留一些实力自保,但也不会让自己太为难。
“感觉如何?”
李莲花微微一笑:“观音垂泪不过如此。”
他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果然先前右臂若有若无的麻痹感尽数消失了,掂了掂少师,只觉得如指臂使。
叶灼面露喜色:“那你现在恢复了几成功力?”
李莲花掂量一下,保守道:“从前的三四成吧。”
叶灼讶然。
从炎帝白王处的内力已经所剩无几,同样是高手,几十年功力竟然只抵得上他从前的两三成——因为他自己原本还有一成。
还给不给普通人活路??
李莲花看见她眼睛睁大,更加得意,“这门功夫确实神妙,能让我绕开气海运行内力,对战一般高手,我根本不必调动扬州慢。”
三成扬州慢不够往外逼出毒素,但只要一直不调动,足以镇压碧茶一两年之久。
新创的苏州快如同刚发芽的种子,自气海裂隙中向外生长,或许就在这数月间便能有大成。
“如此一来,可能都不需要忘川花。”
叶灼眼睛一亮。
李莲花极少说大话,除非是紧急情况下为了震慑敌人,或者骗走方多病那样的笨蛋——眼下显然不是这样的情况。
他有五成把握自己解决掉碧茶之毒,所以不瞒她,想叫她早一点放心。
拿到忘川花,可保十成。
“咳咳,阿灼,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我有答案了。”
叶灼持续震惊:“啊?这么快?”
老狐狸语气平平淡淡,却有藏不住的得意:“那我毕竟是武学天才。”
“虽然我没完全理解心法,但从武学特征反推过来,它形成的内力理应是不定形、但有动势的状态。”
“道家所谓混元,通常指的是万物未分化时混沌无序、形质不分,倒也十分符合。”李莲花慢吞吞地说“所以它能够容纳世上的千万种武功,也具备将它们同化、转换的潜质。”
“但问题是,既然混沌无序,那么谁来主导这种分化呢?谁来决定要将什么转化成什么,而不是反过来?”
“我猜,这门功法特别容易走火入魔……”他捻了捻手指,“是因为它不完整。”
“创这门功法的人是个绝世天才,但他绝不是从一开始就修炼这门功法的——所以他可能没有意识到这门功法不能单独存在,又或者,是故意将与之配套的另一门功法隐匿了。”
“那心法中有一句,我先前百思不得其解……‘诸我之我,方为真我’。”
“我想起你说,你具备洞察人心的天分,能体会不同人眼中的世界,也能看到冥冥注定的大势,却因此感到畏惧——阿灼,或许这就是原因。”
“你所体会到的千人千面,是混沌,是天道,是未与他人分割开的‘诸我’……但你没有找到你自己的‘真我’。”
“云隐山的逍遥剑意是我师父,但不是我,扬州慢才是我。”
“而混元真气不是你,扬州慢也不是你,甚至温柔乡也不是你——”李莲花深深地看着她,“阿灼,你不是被大势操控的蒙昧众生,也不是借我的根茎而生的花,你是你自己。”
真正能代表阿灼的,是陷进泥泞里不放弃自救的生生不息,是明白大势所趋却拒绝被同化的柔柳之韧,是看尽人心险恶却仍能抱着善意解局的宽容勇敢。
那是跟他不一样的路。
但美好殊途同归。
“阿灼,我在你身上明白,人和人眼中的世界是大不相同的,却未必有高下之分。”
“尤其是昨夜之后——我懂你对宗政家、对整个朝局的愤恨和失望。”
“我原本想要替你清算这一切,也不愿意你再去漫山红那样的地方……但现在我觉得,你才是扭转这种不公的最佳人选。”
“而你的公道,也不必与我相同。”
(这章算是本卷的主旨高光了,本卷主线就是“人与人的信念终是有所不同”,但原剧里是暗含了褒贬,这里却是“未必有高低之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