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凰觉得眼前的女子实在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她身上有一股狠辣的疯劲,又有一种迷人的自信和松弛,像是血海中盛开的曼陀罗花。
碧凰苦笑道:“那你还想如何?”
“建女宅、种植阿芙蓉、销售芙蓉膏,这绝非是玉楼春一个人能完成的事……他甚至算不上主谋。”
“那些更高高在上的人渣败类……自以为没有亲手折磨迫害,但享受别人作恶和痛苦所结出的果实,还沾沾自喜、引以为豪的禽兽……都应该付出代价。”
碧凰沉默了。
这些,她不敢想。
恨全世界,当然是有的——可恨又有什么用呢。
“别觉得恨没有用。”碧茶脸上挂笑,语气锋利如刀,“如果不去恨,就会变得麻木,就会让那些人以为,天道真的管不了他们。”
她忽然冷笑一声,“装神弄鬼有什么意思?”
就在碧凰愣神的当口,她站起身来,伸手在碧凰唇上一揩,沾了些口脂,转而在自己眼尾勾出飞入云鬓的一抹艳红。
“我让他们见一见真鬼。”
语罢极为妩媚的一回眸,在月光下艳丽地让人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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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猛地感觉到自己脖子一凉,便立即一把抓住了那蛇,用力扔了出去,另一手极快地捂住了脖子,运内力相抗——怎奈这蛇毒性烈,他内力不足……
突然有人连封他十处大穴,再一掌按在他后心,灌入雄厚内力,逼得他连蛇毒与鲜血一口喷出,溅射在大殿内。
玉楼春死里逃生,却丝毫不觉得幸运,而是浑身冷汗涔涔。
“阁下莫非是……”
那内力过于刚猛,差点连他的心脉一齐震碎了——实在很像传说中的悲风白杨。
能够悄无声息地近他的身,封他的穴道,顷刻之间逼出蛇毒,除了李门主,大约也只有笛飞声了吧?
笛飞声怎么会找上他?难道是角丽谯与万圣道的合作泄了密,招来了金鸳盟?
对方却直接抬手点了他的哑穴,而后又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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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懒得听蠢人废话。
他得到的命令是,待赤龙得手离开后,救下玉楼春,把他定住或者打晕,然后把东方皓、辛绝和所有侍卫全都绑到沁红殿来。
虽然李相夷只说要他保护叶灼,没说要他听叶灼指挥,但叶灼以他的身世秘密做交换条件,他就应了。
那些不入流的侍卫,费不了片刻功夫。
他大步流星走出沁红殿,径直向侍卫营去——第一个发现他的人还没来得及高呼,便被隔空一掌打飞了出去。
“有!有敌——”
笛飞声直接从背后拔刀,横着一斩,挥舞兵器迎面冲过来的四人便又屁股朝后倒飞出去。
他一言不发,手起刀落,宛如杀神。
但事实上他只是一路往前走,以刀背敲晕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收刀入鞘,转头冷脸吩咐那些窝在地上哀嚎的侍卫:“把他们,都给我绑到沁红殿去。”
那些侍卫哪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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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被笛飞声定住,完全不能动弹,只好保持手捂脖子、垂头朝下的姿势,背靠在椅子上干等。
他试图冲破穴道,但收效甚微,反而急出一身冷汗。
虽然不知道笛飞声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现在又去做什么了,但李相夷就在群芳阁中——如果自己能叫李相夷发现,就能保住一条命。
可是哑穴也被点住了。
他正在焦急,突然听见“吱呀——”一声,沁红殿的门被人推开了。
来人只用了很小的力气,定不是笛飞声。
更像是……哪个姑娘?
玉楼春突然想明白了——刚刚纵蛇咬他的必是赤龙,而笛飞声救他估计是有事相问,却不知道被其他什么事绊住了——所以此刻溜进来的定是赤龙,她是来补刀的。
玉楼春全力运转玉骨功,挣扎着想冲破穴道。
他侧耳聆听来人的脚步,想判断对方离自己有多远——但,大殿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垂着头,只能看到地板上的尘灰被风吹动。
努力去听,却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种轻柔地、像是丝绸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时有时无地响着。
太寂静了,静地有些令人发毛……
就在他忍耐不了这种死寂时,一双绣花鞋无声地踏入他的视线里。
暗红的缎面在月光下好像干涸凝固的血,上头绣花的彩线已经褪色,模糊不清的图案看上去有些狰狞。
那鞋的主人在他面前站定,突然抬起脚,用绣花鞋尖微微上翘的凤头抵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还,记得我吗?”
玉楼春吃力地抬眼,视线一寸寸上移——
先是绯红的裙裾,外头罩着一层黑纱,上面用红线绣着大朵大朵的曼陀罗花——这件舞衣他认得!
赤姬,罗红燕!
她七年前被掳来女宅,性情刚烈,宁死不从,最终上吊自尽了。
玉楼春的呼吸凝滞在喉间,全身僵冷。
不,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
是因为芙蓉膏……他今日饮了加芙蓉膏的鱼汤,神志有些迷离,才被吓到。
他稳了稳心神,再仔细看过去——眼前的女子梳着七年前最时兴的飞云髻,发间斜插一朵鲜红欲滴的花,不施脂粉,眼尾描着一抹飞入云鬓的艳红。
像,又不像。
她唇角弯着。
罗红燕从不会这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