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李莲花感觉到鼻腔里一股强烈的辛酸,眼泪不由自主往外涌。
他只能缓缓低下头,尽可能让眼泪直接滴到地上。
但叶灼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只是此刻不便打扰,便虚虚握着他一只手安静等待。
满院都是热闹的氛围——当然,比起喜庆更像是吵闹——只有他一人静立在原地,无声抖动肩膀。
过了十几息,李莲花缓了过来,抬手拭去眼泪。
“走吧。”他微微一笑,回握住叶灼,“去让十年前的我少走些弯路。”
“别担心,那些事绝不会再发生在他身上。”叶灼轻快道:“但鸡飞狗跳少不了。”
李莲花“嗯”了一声,“何止是鸡飞狗跳啊。”
叶灼挑眉看他。
“我见过他们俩边吵边忙活,一晚上弄不出顿能吃的饭,还互相嫌弃。”李莲花说着直摇头,“这以后有了孩子,肯定兵荒马乱。”
叶灼又想起来上次的梦——李相夷和小叶姑娘有了个孩子没做好当爹娘的准备,孩子一哭便着急忙慌,还异口同声指责对方无能。
后来见到李莲花,跟见到救星一样松了口气,不由分说把孩子往他手里一塞……
“我也不会带孩子。”叶灼打趣他道:“不过我看你好像挺会的。”
“啊,这个嘛……”李莲花摸摸鼻子,“梦里会不代表真会。”
两人正闲聊得起劲,忽得迎面撞上气呼呼的小叶姑娘和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的绿夭。
“姑娘!您别说不过我就跑呀!”
小叶姑娘猛地站住,回头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绿夭!你再不闭嘴我就让你爹娘来领你走!”
绿夭闻言登时一扁嘴,“我”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小叶姑娘立刻泄了气,一脸“服了你了”的表情,把绿夭拉过来理了理衣袖:“我说的气话!不许哭!”
“呜呜呜……姑娘,我真的是为你好。”绿夭一边哭一边磕磕巴巴地辩解:“李、李门主对你那么好,你到底、到底为什么呀?”
“他对我哪儿好了?!”小叶姑娘暴跳如雷,“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试图教我什么是对、什么是分寸,好像他从来不出错一样!要不是他眼瞎又自负,这次霓裳怎么会遭这么大罪?他还有脸凶我!!”
绿夭眨眨眼:“可是我觉得,姑娘要是好好说,李门主会听的啊。不就是因为你跟他置气,他才凶你。”
小叶姑娘嘴角明显抽了抽:“凭什么我受了委屈还要好言相劝?!霓裳被他连累我还没有算账,就他的师兄那么金贵?”
这回绿夭也被绕进去了,有点困惑地偏头思索片刻,终于放弃,换了个角度道:“姑娘,这些我说不过你,但是大账我能算明白——你受了委屈却还是愿意跟他在一起,而不是想把他杀了,不就说明你心里也知道李门主很好吗?”
小叶姑娘噎了一下。
“从前你一年到头都不会真心笑一次,现在就算跟人吵架也是神气活现的,难道不是因为李门主真的对你很好吗?”
小叶姑娘彻底哑火。
……
李莲花简直想给绿夭鼓掌。
“杜姑娘的本事也不小啊。”
有句话说得好,毒药五步之内必有解药——绿夭姑娘就是小叶姑娘的克星,李相夷应该单送她一份厚礼。
他收买绿夭大概只需要一罐糖和几句好话,却能替自己保住许多面子,实在太划算了。
叶灼笑得肩膀直耸:“这世上估计也只有绿夭能怼得我哑口无言。”
“因为你知道她毫无保留地对你,才无法反驳……我对你也是这样。”李莲花怜爱地看着她:“你再怎么下我面子,我也不愿意相信你有恶意,只好自己生闷气。”
“我确实对你没有恶意啊!”叶灼噘着嘴,“你师兄对你那么大恶意,你浑然不觉,我对你只是撒娇撒气,你这么大反应……我心里不平衡是正常的嘛!”
两个人都不自觉代入了年少的自己,等反应过来相视一笑,同时摇了摇头。
“现在不会再犯这种小儿科的毛病了。”
“我可能还会犯哦。”叶灼很有自知之明地说:“我就是你对我越好,我反而越得寸进尺的那种。”
“嗯,早就知道你贪心……全都给你就是了。”李莲花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了一声,紧接着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有些人好像说过,想纵着我的天真?”
他带着促狭的笑意,侧头瞥了她一眼,“就以这种方式?”
叶灼扑哧一声笑出来:“孔雀开屏偶尔失败炸毛,怎么不算天真可爱呢?”
李莲花被她说得啼笑皆非。
……
小叶姑娘被绿夭数落一顿,没了气势,蔫蔫地在石凳上坐下,若有所思。
似乎有点过了。
李相夷自视甚高,又确实一直被众星捧月——但让他入赘这样难以接受的事,他也应了。
并不是因为师兄对他真有那么重要,能叫他任人拿捏……如果提这种离谱条件的人不是自己,他不会这样轻易服软。
我不就是想证明自己比他的面子更重要吗?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那我还有必要这样闹下去,让他下不来台吗?
回想起来,那些我狼狈不堪、无理取闹、自负捅了篓子的时刻,他都在努力帮我兜底,我好像不该苛责他……
哎呀,但是每次一见着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话赶话的就吵起来了。
就像刚刚——
她带着绿夭和霓裳往外走,李相夷冷着脸追过来,用眼神屏退路两边的门人。
她以为他是想通了来道歉,松缓了脸色,却听他压低声音道:“是不是拜完堂你就告知我师兄的下落?”
叶灼很不客气地一口回绝:“当然不是了。”
果然李相夷眼神一厉:“你别太过分!”
这下声音就有点大了,走过路过的都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
叶灼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我这次把李大门主往死里得罪,交出底牌万一你翻脸怎么办?这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的手段,我还是有点怕的……”
李相夷捏紧了拳头,“……我不会动你。”
“李门主一言九鼎,我是知道的。但你耳根子软,等你师兄回来告上我十个八个滔天大罪,那会我可说不清了……所以我得拿到下一块免死金牌才肯放人。”
李相夷不想跟她废话,直截了当道:“你要什么?”
他以为她要他发誓,或者干脆要四顾门,可只见她千娇百媚地一笑,换了种甜腻声线,“要……李门主的孩子。”
李相夷双眼瞪大,没反应过来。
“等我怀上李门主的孩子……任谁给我罗织一万条罪名我也不怕。”
听在李相夷耳朵里,叶灼是在讽刺他帮亲不帮理,登时暴怒道:“叶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叶灼不怕死地耸耸肩,“正人君子咯?我是在夸李门主,李门主干嘛发怒呀?”
李相夷的表情可真精彩!
她一想起他那副又震惊又愤怒、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反击的词、好像炸毛小猫的表情,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姑娘你不生气啦?”
“嗯。”叶灼提了衣摆站起来,拍拍身上沾到的草叶,“有时候我分不出来是自己钻牛角尖,还是看他生气好玩……可能都有一点。绿夭,谢谢你劝我,我们回去上妆吧。”
绿夭雀跃道:“姑娘你准备跟李门主和好了吗?”
“嗯,你给我画个最漂亮的妆……我换了嫁衣去跟他撒个娇。”
--
“看来不需要你我出手。”李莲花颇感欣慰,偏头对叶灼一笑,“那我们可以提前入席,等着看拜堂了。”
谁料他话音未落,后山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李莲花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旋即整个四顾门都喧哗起来,有人呼天抢地、连滚带爬地冲上后院,嘴里大喊着:“不好了!二门主的尸首被扔在山门前!快去禀报门主!!”
(本文刀哥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小情侣添加一些磨难——刀哥:我竟是你们play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