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工见江夏感兴趣，精神一振，详细解释起来：“核心思路是改变探测模式。我们改装了雷达原有的发射机和高功率射频源，同时大幅降低了脉冲重复频率，并增强了接收机的灵敏度。”
李工补充道：“最关键的是天线的改装。我们放弃了原来的抛物面天线，自行设计了一种扁平状的宽频带偶极子天线阵列，可以贴近地面移动发射和接收信号。
雷达波向下发射，遇到地下不同介电常数的物质界面——比如岩层和矿脉、或者空穴——会产生反射回波。通过分析这些回波的延迟时间、波形强度和频率变化，就能反推地下的结构异常。”
“而王铁他们要找的石油，大部分都存在于这种空穴中！”
李工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卷成圆筒的图纸。
在另一张桌子上展开后，指着一个部件继续说道：“您看，我们舍弃原雷达的高频（Ghz）发射器！拆除了原机的主发射单元，改装了一台大功率、超低频脉冲发射器。这个频段的电磁波，波长长，理论上对地穿透性强得多！”
江夏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这思路……有点像给大地做‘超声波探测’啊！”
“呃……”陈工想了想江夏的比喻，对着他伸出了大拇指。“还真是大差不差！”
“其实，我们这种想法，也是受到了魔都医院医生的启发。”陈工回忆了下，看向江夏。直到江夏对他比出“继续”的手势后，才缓缓开口。
“我这边不是长了个瘤子嘛。就跑到魔都六院去看。就见着他们拿江南1型工业探伤仪改的探头往我身上试！”
“虽然只有一条‘回声线’，不能组成图像。但我一想呀……”
“这能用在人身上，也就能用在地下呀！咱不是都把祖国称为祖国妈妈嘛，我这个当儿子的，把这玩意做出来，也算是给她检查身体了吧！”
一番形象的比喻，惹得在场的人都开始笑。
现在各行各业都有那么股“野劲”在身上啊……别怪他们这些看似不靠谱的举动，这恰恰证明了他们的那份上进之心……
只有江夏皱着眉，递给陈工一杯热茶：“陈工，您那个瘤子切了嘛？”
“嗨，小事，小事……”
陈工岔开话题，引着江夏的视线重新回到图纸上：“您看这，我们还准备用埋地线电极作为发射端。接收端也改成偶极子天线阵，增加地下反射信号的捕获度！”
“你们的原型机做出来了嘛？初步使用过没有？”江夏被这两人说的有点动心，点着脑袋问了出来。
两个中年人瞬间变成点头娃娃，李工一边点还一边伸出三根手指头：“三次！三次！这事，熊厂长可以作证！”
熊火焰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叠记录单很严肃的说道：“我以我的党性作证，706所三次实验数据如下。现在能探测到地下二米深的空洞，同时还能对地基的裂缝及积水做出有效反馈！”
接着，那张严肃脸切换成笑脸：“师侄，这往下看的‘雷达’真的挺有用。咱们 112 厂的老厂房地基都十几年了，开春化冻总担心沉降，有这设备就能提前排查隐患了。”
江夏看着图纸上的改装标注，嘴角渐渐扬起：“行啊陈工，这思路够活！把空中预警的技术用到地质探测上，算是另辟蹊径了。说说看，卡在哪儿了？难点在于杂波过滤和信号识别吧？地下情况那么复杂，岩石、土壤、水分都会干扰。”
“您说到点子上了！”陈工一拍大腿，“这正是我们目前攻关的重点。我们尝试了多次叠加平均的技术来抑制随机杂波，同时也在尝试建立不同矿物的回波特征数据库。
虽然精度和深度还非常有限，目前大概只能有效探测到地下几米到十几米内的较大异常体，但在一些已知矿区的试验中，确实能发现一些有规律的异常信号，为地质勘探提供参考依据。”
江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套思路，虽然简陋，但原理上确实说得通，某种程度上，可视为后来“探地雷达”乃至更精密的地下探测设备的原始雏形。它没有追求高空高速的尖端预警，而是脚踏实地，利用现有技术解决迫切的资源勘探需求，不失为一条务实且具有潜力的路径。
“所以，你们是想……”江夏沉吟道。
“我们希望能得到您的一些指导，特别是在信号处理和数据分析方面。”陈工恳切地说，“我们听说您在空警项目上的脉冲多普勒技术和滤波算法方面有极深的造诣。如果能将一些先进的信号处理思想引入我们的系统，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可能让我们的探测精度提升一个台阶。”
办公室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的争吵声，所有人都看着江夏。
江夏没有说话，他夹起一筷子冻蕨菜，蘸了点儿大酱，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那清冽微苦的滋味过后，是一丝悠长的回甘。
就像这些科研人员正在走的路，艰苦，但充满希望。
他忽然笑了笑，看向607所的两位工程师：“行吧。等吃完这顿‘地三鲜’，再把你们那‘往下看’的详细数据和波形记录给我瞧瞧。不过咱可说好，我这儿可没有现成的答案。”
陈工和李工顿时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只不过陈工许是站得久了，道谢的同时悄悄的背过身去，单手攥成拳头对着自己的下腹直直的顶了进去……
江夏摆摆手，眼神却飘向了远处，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自语道：“往下看……探测异常结构……这思路要是再精进一步，能分辨更细微的介电常数差异……说不定以后还能用来找别的什么东西……”
诶，这是不是就是地球物理勘探中的“频率域电磁法”啊？
虽然不太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但分成有限元的话，不也就是信号处理、抗噪算法和反演模型嘛……
搞得定的！
而且，这套东西，真的很有搞头！
…………
“扣扣扣……”办公室门被敲响。
江夏还以为是顺寿老师点完香烛回来了，高兴回头就想招呼他吃菜。
结果一看，却是出去探听消息的儒班长。
“快来吃大餐！”
儒班长笑呵呵的夹起一块土豆塞进嘴里，转身看着江夏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情况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