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汉山别墅,陈一文第一次有了一种仰视的感觉。
这是对阶级的仰视,是对权力的仰视。
在过去的四十余年里,他始终认为自己是第一批抓住了改革开放,享受了时代浪潮的幸运儿。
甚至只要他愿意,他能在北山这座曾经被称为华夏心脏的城市,掀起惊涛骇浪。
可当他在林刚健的引导下,走过这座巨大山间长长的水榭长廊,看到墙上悬挂着一张张别墅主人们的画像时,他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差距。
可以说,这上面随便拎一个人,都是他平常想见都不能见的。
如果说他可以在北山掀起一丝波澜,这些人就能在某个方面影响到汉江省甚至这个国家。
就连让他恭敬无比的林刚健也不过处于这些主人们中间的位置而已。
后面还有不少照片比他更靠后,挂得更高。
走到末尾阶梯处,陈一文突然停住了脚步,指着最后的几张相框,问:“林主席,这几张为什么只有背影,没有正面?”
林刚健说:“我也不清楚,从这座别墅建成后,这几张照片就悬挂在这上面了。
至于他们的身份,听说,只有真正核心成员才知道。”
陈一文又往前看了看,这几张背影照前面几张人物,不是省人大代表,华夏巨富,就是省厅领导,中央司长。
如果按照排列规则,这几人的身份比前面还要高,那得是什么人啊。
省委领导?亦或者更上面?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宽阔;夏日之虫,不知四季之无常。
记得七八年前,他还和这位刘董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的他,认为其不过是个正经商人,有点小钱,只要他想,凭借一些了不得人的手段就能让对方乖乖就范。
没想到,短短几年,人家已经成长成参天大树,叫他仰望。
感慨完,他又揣测起林刚健邀请他来的目的,像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又有什么值得这群人的看重呢?
此事不简单啊。
思考间,两人穿过水榭走廊,又经过一处人工修缮的古林,来到一处茶室。
茶室嵌在山腰,三面落地玻璃窗如水晶帷幕,将青山叠翠、流云漫卷的景致全揽入内,令人心旷神怡。
房间坐着一人,背对着入口,正在摆弄着茶具,悠然自得。
“刘董。”林刚健上前轻呼一声,脸上写满了不满。
刘奇智没有出门迎接也就算了,还在这故弄玄虚,太没有礼貌了。
这是瞧不起他这个政协主席呢?还是对他上次推诿不愿做顾问的不满?
“哟,怎么回事,这下面的人太不懂事了,明知道林主席过来,竟然不通知我。”刘奇智“一愣”,佯装生气,忙爬起来和林刚健表达歉意。
林刚健心中有火,脸上却在笑,“没关系,我对这也算熟悉,什么迎接不迎接,不用搞这些形式主义。”
刘奇智说:“这怎么行,要是让其他成员知道了,还以为我故意冷落您。”又呼来管家,当着林刚健的面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林刚健就站在旁边看着刘奇智的表演。
片刻后,刘奇智才挥退管家,将目光移向陈一文,“林主席,这位就是您说的陈总了吧?”
林刚健点了点头,给两人介绍起来,“陈一文,咱们北山人大代表,着名企业家。
陈总,这是连想集团董事长,刘董,你应该认识。”
“认识认识,刘董以前在北山办工厂时,我还是一普通走街串巷的小商贩,那时我就特别仰慕刘董,没想到今日得此一见,真是三生有幸。”陈一文上前几步,和刘奇智握了握手。
刘奇智摆了摆手,“陈总,你过誉了,我和你都是一样的,都是北山人,也都是商人,有什么仰慕不仰慕的。
我看陈总年纪轻轻就已经积攒这么大的家业,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未必不能超过我。
所以啊,咱们就别这么搞得这么客套了,来这,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又招呼道:“来来来,坐坐,都坐。”
三人落座,刘奇智给两人倒上茶水,“请。”
林刚健浅饮一口,便放下了,陈一文说了句好茶。
刘奇智笑道:“哦?陈总也爱茶?”指了指茶水,“你给点评点评。”
陈一文笑了笑,说:“谈不上爱茶,我是开娱乐城的,那些南来北往的富商,还有一些领导干部,有些人不愿喝酒,就好这一口,我呢,也就跟着喝了一点。
您要让我说出个子丑卯寅,我说不出来,但您这茶吧,闻着香入鼻,喝着润入肺,让人回甘,我觉得一定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不错,陈总真是见多识广,这是武夷岩茶,就是俗称的大红袍,是天生地养的好东西。”
刘奇智给陈一文的茶杯续上茶水,自顾自道:“我喜欢茶是因为我觉得这茶和做生意是一样的。
一款好茶的形成必须要有好的气温,合适的地方,以及养茶人的精心照料,才有成为一款好茶的先决条件。
也就我们俗称的天时,地利,人和。
生意也是如此,没有天时地利人和,这做生意,轻则寸步难行,重则倾家荡产,有牢狱之灾。”
陈一文一惊,顺着话往下说:“刘董高见,实不相瞒啊,刘董,我现在就是这样。
一年前还顺风顺水的,短短一年时间,我偌大的家业已经快维持不下去了,家里人,更是时刻有下牢的风险。
想想,还真的很贴切。”
刘奇智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问,“那陈总觉得自己缺的是这三种中的哪一种?”
陈一文斟酌一下说:“我觉得大概是地利吧,北山这块地已经不旺我了,我最近打算去外地发展看一看。”
刘奇智摆了摆手,“我看不见得,我觉得北山这块地就养人的很。
你看看,咱们多少领导干部,企业家从北山走出来,你怎么能说他不旺人呢。”
陈一文点点头,“也对,那您觉得我差的是什么?”
刘奇智说:“我觉得陈总你差的是天时和人和。
这天时呢,说明你现在做生意的时机不好,当然,主要还是后者影响的。
一个地方,是否利己,就必须要看当地的执政者旺不旺自己。”
“其实你是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你选择了逃避。
我可以告诉你,在咱们华夏这块土地,逃避是没有用,毕竟钱再怎么样也大不过权。
无论你逃到哪,只要你还在华夏这片土地,人家要拿你,还不是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