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没有雪，不算冷，温梨回到了暮山镇可惜没能见到景婵。
寺庙里的人说，无念师父养的狗寿命算很长了，在这庙里活了有十五年，死了也算寿终正寝。
无念师父同那狗感情好，狗走了之后，师父的身体突然变差了，前段时间感染风寒也跟着走了。
庙里的师父忍不住惋惜，说她来得实在是太不巧，再早些说不定能见上最后一面。
温梨在庙里住了几日，她跟着师父们日日抄经念佛，内心渐渐宁静。
之后她在暮山镇买了个院子，也建了个二爷府，等事情处理完，她便离开了。
温梨一人很顺利地来到了京城。
入城时还凑巧遇见了太子殿下入城。
温梨混在人群中，看着坐在大马上的太子殿下，总觉得有些眼熟。
如今是裴旷称帝，这位太子传说是他收的义子。
温梨多看两眼实在记不起这人，转头就钻进了家小客栈。
虽说她兜里的钱还很多，但现在已经不敢乱花了，还得帮二爷养它的兄弟姐妹们呢。
*
裴旷估算着时间，处理完政事，便来到后花园赏月。
将身边的人都赶出去，就他一人坐着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他已在赵司程那得到消息，所以他这几天都在这等。
今日的月亮很亮，再加上挂了那么多的灯笼，裴旷清晰地看见少女飞落的身影。
“你终于来了，你不来这些年朕都不敢死。”
裴旷已年过半百，本就是一副凡人躯体，再加上从前打仗留下的那些旧伤，就不是个长寿的命。
可能温梨来的再晚几年，他就只能留封信给她了。
温梨走过去将几盏灯熄灭，太亮了。
“我早来，你之前那傻样能给我吐出点有用的吗？”
裴旷笑了，前些年他受兔疾影响，脑子里就只有当一个好皇帝这么一件事，有部分记忆也莫名遗失，直到今年他才想起。
“温梨，你真的很厉害。”裴旷由衷感叹。
“我还以为这兔疾永远也不可能解除，或者要到你死的那一刻，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来了。”
经历了那么多，醒来要面对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找不到除她以外的正常人，一个人面对这些得自愈，自洽，自强。
显然她都做到了。
温梨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你知道，我来找你是做什么的，别浪费时间。”
裴旷递给了她一个手链，温梨接过轻轻一挥，手链变化为长刀。
“这把灵器怎么还有灵力？”温梨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还能修炼嘛。这世间灵气衰竭，唯有你还能修仙，又有灵器，你加把劲，成不了仙，多活个几百年应该没问题，说不定还能长生不老。”
温梨听了这话并没感到高兴，“我不是追求永生之人，他是知道的。”
裴旷：“嗯，他也不是，世间灵气几乎全被他吸走，世间万物再无法修炼，唯有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修炼或是不修都随你，用不用这灵力也随你，总之这世间没人能欺得了你。”
温梨是凭着她这一身修为立于世间的，修炼不为成仙为的不过是不被人欺负。
“他在哪？”温梨问。
“不知道，可能死了吧。”
温梨的拳头握紧，望向裴旷的目光带着杀意。
裴旷急忙笑道，“开个玩笑。”
温梨冷声道：“这不好笑。”
“不过我确实不知道陛下现在在哪。”
裴旷称帝王已经不是一两年了，但他仍习惯称他为陛下。
“你去过陛下开辟出的空间吗？你知道那个空间有多大吗？”
“陛下曾说过他要将天下所有妖魔全都关在那，让他们慢慢死去，世间的灵力全被他所吸收用来开辟那个空间了，他或许就在那里。”
温梨急着追问，“要怎么去那？”
裴旷摇头，“世间灵力衰竭，神，仙，妖，魔，修仙者，灵兽，妖兽……一切与灵力有关的都会走向灭亡。”
“这是注定的。这是个凡人当道的世界已经容不得神明了，他回不来。”
“陛下说他会同这世间的灵气一同消散。”
“回不来了。”温梨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她握紧手中的手链，感受它所散发出的灵气，他现在还活着。
“江浔之姑娘，忘了从前的一切，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吧，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这是他让你告诉我的？”温梨问，“瞒着我做了那么多，还故意亲手伤我，是想让我恨他还是坦然忘了他。”
“可为什么他又让我修炼，让我好好生活，又让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他要我如何忘了他。”
沈应肆，你到底是要我忘了你，还是记住你？
裴旷也想不明白，若是想要让温姑娘忘却前尘，好好生活，陛下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他完全可以瞒下自己所做的一切，编造一些谎言让温姑娘误会自己。
可他没有。
他若是不想让温姑娘忘记自己，他不必隐瞒那么多，大大方方地告知他的心意，不说什么忘记自己的傻话。
可是现在他做的这一切，都显得矛盾又别扭。
裴旷想了想，“可能陛下也很纠结吧，陛下不是青灯，做不到完全无私。神明眼中众生平等，可你既能修炼又气运加身。”
“温梨他对你做不到众生平等，也做不到完全无私。”
温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好像看见了沈应肆的纠结。
看见了他眼眶红润着说，阿梨，我舍不得你忘记我。
裴旷劝道：“你父亲温丞相如今一人在京，他请求我若是见了你，一定要告知他一直在等你回家，温家的一切他都会留给你。
你在这世间还有亲人，朋友，你可以随心所欲地过完这一生。”
“陛下是神明，为天下苍生而死是他的宿命，谁也改变不了，温姑娘莫要太过执着。”
温梨平复心绪，道，“亲人？我不会去见温知恩的，你告诉他，他应该永远记得我娘是怎么死的，江浔之又是怎么死的。”
握紧手中的手链，莫名感到安心。
“还有你错了，沈应肆不是为苍生而死的，他是为我而死，所以我必须救他。”
说完温梨转身离开，裴旷愣在原地，一时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