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线,密密洒洒,一时间将山道打得泥泞不堪,马蹄落下即陷,溅起一身的泥水。
赵云飞裹着斗篷,抬头望了眼天,嘴角抽了抽:“老天爷真会挑时候,这时候下雨,不知道的还以为王世充和天公也勾结上了。”
身旁的李安仁低声道:“主公,山路难行,士卒体力消耗极快,要不要在山脚休整一夜?”
“不行。”赵云飞毫不犹豫地摇头,“再耽搁一夜,王世充的人就该找到杨侗了。我们这趟是突袭,不是远足,必须赶在他们前头。”
他拍了拍胯下的马:“再难走也得走,骑兵轻装出击,本就是玩命的差事。”
李安仁无奈地一拱手:“是,末将这就传令。”
赵云飞眼中泛起一丝寒意——
这场仗,他们不是为了夺城,不是为了立功,而是为了一个人,一个本该死在历史废墟里的小皇孙。
他要抢这个人,抢一个将来能搅乱天下的符号。
哪怕只是一个象征,也能影响时局风向。
“赵某不是为了杨侗,更不是为了复隋。”他喃喃自语,“我是为了我自己,走出一条活路。”
夜行十余里,军士疲惫之色渐显,虽不至于怨声载道,但那咬牙忍耐的神情,赵云飞看在眼里。
“传话给后队。”他突然转头,“前面有个破庙,就地埋锅造饭,歇息两个时辰,然后立刻出发。”
李安仁微愣:“主公,不是说不歇了吗?”
“雨越下越大,再走人马真要塌了。”赵云飞眯着眼,“兵者,诡道也,我要让王世充以为我们已经撤了。”
“怎么让他以为?”
“放火。”赵云飞轻轻笑道,“在山下点几处火堆,弄点破甲丢在地上,让他的人以为我们遇山不通,掉头往回了。”
“主公好计。”李安仁顿首,“不过……要真瞒得过王贼耳目,得有个人混到他们前锋队里去传假情报。”
赵云飞眼神飘忽了一下,忽地叫道:“李三皮!”
帐后啪地一声,披着破蓑衣的李三皮跌跌撞撞进来,嘴里还咬着个冷馒头,一脸警惕地看着赵云飞:“主公,我可没偷酒,这馒头是我三天前藏的!”
赵云飞挑眉:“你偷没偷酒我懒得查,不过现在有个机会……你不是说自己在洛阳城混得贼熟吗?这次给你个大用场。”
李三皮一听这语气,后脑勺都紧了:“主公,您不会又想让我扮成乞丐往敌营钻吧?”
赵云飞不置可否:“不然你以为我让你养那么副‘气质’是干嘛的?”
“上次我从王世充军营回来,耳朵差点被咬掉!”
“这次只要撒个谎,说你在山口见到我军大部已然后撤,路难行,打算绕道潼关。”
“……主公您放心,撒谎我专业的。”李三皮顿了顿,又嘟囔一句,“就是耳朵再咬没了,我以后听谁夸我机灵?”
赵云飞笑了:“你机灵个屁,活着回来,我给你配俩新的。”
“真的?”
“假的。”
李三皮一脸绝望地走了。
两更天过后,队伍再次出发,雨势稍缓,道路却更加泥泞。轻骑兵不得不下马步行,有人绊了一跤,整个人扎进泥坑,起来时嘴里还叼着条蚯蚓,惹得全军一阵低笑。
“咳咳,别笑。”赵云飞骑在前头,咳了一声,“谁再笑,晚上少一碗饭。”
众人果然闭嘴了。
“不是因为怕没饭吃。”赵云飞压低声音对李安仁道,“是怕再笑出来又吸进去一条。”
李安仁差点笑出声。
再走半日,前哨来报:“主公,前方三十里处有一座破寺,发现王世充派出的斥候踪迹。”
“他们怎么也绕到这边来了?”赵云飞皱眉,“快,他们走山南,我们改道北侧,不能正面碰上。”
“可是北道更险……”
“走得慢不怕,就怕暴露。”
赵云飞挥手,军队悄然转向。
而此时的洛阳城中,王世充手下大将单雄信却满脸怒意,指着一名斥候鼻子骂:“你说赵云飞撤了?凭什么信你那耳朵都快掉的叫花子?”
“将军息怒!”那斥候连连解释,“我们在山口发现数处火堆,地上有大量践踏痕迹和遗弃物品,还有一名自称是赵军落单的兵卒,说主力已转回潼关。”
单雄信沉吟片刻,拂袖道:“这赵云飞狡诈如狐,也不是不能撤……不管了,王将军下令明日亲自巡视旧宫,要紧之务是保护那位‘小天子’。”
说到这儿,他神色一凛,低声补了一句:“听说那孩子近几日病了,高热不退。”
“宫医说是……心病。”
深宫寂静,藏于地窖的少年杨侗此刻正抱着双膝,颤声对身旁老仆道:“祖父被杀,父亲下落不明……他们说要我做皇帝,我不要……”
老仆低声劝慰:“殿下莫怕,有王将军在,您就不会有事。”
“王将军……他是要我做皇帝,还是做幌子?”
老仆沉默了。
而在数十里外,赵云飞望着远方隐约可见的洛阳城墙,长叹一声:“再有一夜,我们便到。”
李安仁皱眉道:“主公,王世充若觉察,必重兵布防,我们如何潜入宫中?”
“宫中有暗道。”赵云飞轻声道,“我以前在市井混过些年,曾听一个宫里逃出来的老太太说过,隋炀帝在宫中设有几条紧急通道,连接地宫和后门。”
“你确定还在?”
“不确定。”赵云飞淡然道,“但我要赌。”
他取出一张残破地图,在手中缓缓摊开:“这上面标了三条暗道入口,如果还有一条能通,咱们就有机会接走杨侗。”
李安仁苦笑:“若全堵了呢?”
赵云飞语气一转:“那我们就硬闯。”
“怎么闯?”
赵云飞看向东侧黑压压的树林:“你听,是什么声音?”
李安仁侧耳:“像……马蹄声?”
赵云飞笑得意味深长:“我们不是只有两千人。”
话音未落,山后滚出一支队伍,为首将领策马直奔赵云飞,单膝下跪:“主公,西川李公派遣义军一千,夜袭洛阳西门,请主公调遣!”
赵云飞拍马迎上,眼神中闪过一抹精光:“李渊这老狐狸,果然没闲着。”
他扭头对李安仁笑道:“看来这盘棋,越下越有意思了。”
月色下,洛阳宫墙隐隐泛光,而那封锁紧闭的地宫铁门后,一个身影正缓缓靠近……
门外,忽有沉重脚步声传来,一只手轻轻按上门板。
“殿下,还活着吗?”
少年的身影一震,颤声道:“你……是谁?”
门外那人低声一笑:“我来接你出宫,看看这乱世是怎么变成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