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也不知道这个原本在道德上有洁癖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他不要脸面的吗?上午还带着人对他喊打喊杀,下午就当面请求入他门下。
昨天还对他夫人满心热络,今日就要做他的手下。
李莲花气的叉了会腰,见林知府还是鞠躬请求,突然严肃伸手放在桌上,眼神也凌厉的看向林知府,却小声的问道:“林若许,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我夫人,当真存有私心?”
林知府依然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手都没动一下,只是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李莲花,随即又低下头来。
这才是曦辰亲王该有的气势吧?从前和之前表现的那种油滑又和善的模样,只是他游走江湖的时候表现出来的。
按理说,林知府应该立刻跪地求饶,再三保证自己对王妃没有一丝一毫的亵渎之情,但林知府这时候却偏偏不想这么做。
林知府沉默了好一会,才在李莲花的注视下,说道:“是,有。李先生也知道,我出身乡野小城,当年我娘找人给我说媒,媒婆在我家院子里,无意间看见了桃姑娘,便说那是她十里八乡看见的最好的姑娘,还向我娘询问桃姑娘的情况。”
林知府回忆从前,微微一笑,那张在李莲花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平庸的脸却忽然像是突然变好看了一些。
说起来,林知府能高中状元,成为天子门生,还被榜下捉婿成了杨家千金的赘婿,他就不可能长得丑,只是桃夭平时面对的都是李莲花这张脸,除了李莲花的脸,能让她在意正眼看的,也都是封师劭、李愿兮、寂风或者方多病了,就是南胤的暗卫,那颜值也差不了,这才显得明明比普通人长得更加端正的林知府在桃夭眼里成了丑人了。
林知府接着说道:“我从前只满心里都只有读书和卖豆腐照顾娘亲,从来没敢正眼看过哪个姑娘,也不知道哪家姑娘好不好,但媒婆和我娘都说,桃姑娘是最好的。可后来······”说着,声音又有些低落:“后来,她们给我找的姑娘,不识字,不温柔,不漂亮,甚至都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林知府终于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向李莲花道:“那时我就在想,李大夫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姑娘,你为何不珍惜她?你不珍惜她,自有人会珍惜她!”
最后这两句,李莲花有些忍不了,伸手打断了林知府,不满的说道:“我怎么不珍惜她了?”
虽然,李莲花自觉自己从前是不够珍惜和桃夭之间的时间,但他从没有不珍惜桃夭,即便他不敢爱桃夭,也不敢不珍惜她。
林知府张张嘴,随即眼神游移小声说道:“媒婆说,桃姑娘还是姑娘家。”
李莲花:6
李莲花气的脑袋都要炸了,这媒婆是谁?他真要好好想想!也是本事了,她怎么就看出当时桃夭还是姑娘家了?看出就看出了吧,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李莲花那张脸骂的很脏,压低声音说道:“我夫人当时年岁还小!”
林知府闻言,愣了愣。
这个世道,女子十二三岁,便能出嫁,还有更早的,八九岁嫁人的也不是没有,至于人家圆没圆房,人家房内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
毕竟林知府当年一心科举,送上门的刘娘子他根本没接近过,后来中举之后,便入赘做了杨家赘婿,至今也只有他夫人一个女人。
他与杨夫人婚后是产生了感情的,杨夫人待他极好,虽然是招赘,但杨夫人有孕的时候还想把身边的丫鬟开脸给他做姨娘,但林知府并没同意,一个是他对杨夫人确实有感情,二是杨夫人愿意,杨家不一定愿意,三便是启辰帝不喜欢。
启辰帝都支持一夫一妻制,废黜了妾制,他自然要顺着皇帝的心思来。
林知府整个人又有些蔫吧,俯下身来保持恭敬的鞠躬姿势,好半晌才说道:“是我错了,王爷才是极珍惜桃姑娘的人。”
这话简直是密码正确,李莲花忍不住翘嘴,又拼命压了下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沉稳,“既然如此,你便也不会再对我夫人存有私心了吧?”
林知府这时候也觉察出了不对,这么一句话干嘛一直问,真是的,难不成曦辰王以为他三头六臂,他全家刀枪不入啊!
以前不知道桃夭是王妃就算了,如今知道了,他是疯了才敢对王妃有心思。
林知府苦笑:“王爷说笑了。”
难道曦辰王是觉得,他入曦辰王门下,是因为他对王妃不死心吗?
那曦辰王当真是太看得起他林若许了。
李莲花也觉得有些尴尬,他自然知道桃夭对林若许不可能有什么想法,但架不住桃夭曾经很欣赏林若许啊,虽然桃夭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今日还打的林若许那张脸面目全非,但······
李莲花看了一眼林若许,乘风挨打没事,是因为乘风抗揍,但林若许挨打,打的鼻青脸肿,但却一点事没有,药都没上,就知道,桃夭最少是给林若许放了海。
可桃夭为什么要给林若许放海呢?
前夜桃夭主动说要打林若许,就已经很奇怪了,桃夭显然有些嫌弃林若许,今天真的打了,却还要放海,实在是不符合桃夭的脾气。
李莲花若是去问桃夭,大概桃夭也说不出为什么来,但李莲花猜测了一下,只能是从前桃夭对林若许是真的很有好感,她现在嫌弃的是林若许如今的样子。
桃夭最欣赏当年的小书生什么呢?
自然是小书生爱书惜书之心,读书的赤诚以及奉母至孝。
桃夭当年也曾说过,小书生一定能考中状元。
桃夭那时甚至都不知道状元意味着什么,但桃夭觉得小书生那么爱读书,他要去考科举,自然会考最好的名次。
只是桃夭从前喜欢小书生这事,李莲花当真没记挂过,如今林若许变成这样,市侩、狡猾、野心勃勃,桃夭自然心生不喜。
只是即便不喜,桃夭对林知府还是放海了,李莲花才有些心里不舒服。
这从前得是多喜欢那书生,才会到现在什么也不记得还这么嫌弃,都能放这么大的海。
上一个这么招桃夭喜欢的,那是妙手空空,因为妙手空空每次来见桃夭,吃饭住宿或是什么别的事,都是给钱的。
桃夭看见妙手空空,只当是银子长脚跑来看她了。
就说,这能不让李莲花心里嘀咕几句,介怀不已,如耿在心吗?
既然林如许这样识趣儿,再说他也只是路过青州,大不了以后林如许在青州他就再也不回青州了,桃夭也看不见林如许。
至于林如许私底下有没有偷摸惦记桃夭,李莲花其实是不在意的。
就像林如许说的,桃夭这般好,有几个惦记她的人很正常。
李莲花倒也不是喜欢藏着桃夭不给人看的,只是桃夭情况特殊,李莲花为了保护桃夭才藏着她的。
便是如今他是曦辰王,桃夭是他的曦宸王妃,他也很怕,若是有一日,让人知道桃夭的秘密,得会让多少人心生疯狂,哪怕是皇权也压不住的。
李莲花是真的不担心少师和连锋,人家骨子里就根本没割肉救人的想法,但桃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即使那么怕疼,一有事就敢给自己割肉,教也教不乖。
李莲花现在还不知道,那三千世,桃夭就已经习惯了将自己的肉身作为自己仅有的依仗,割肉算什么,她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的时候,就曾经因为李莲花感染风寒,为了给李莲花治病,把自己当人参卖进药铺,最后活生生被人分食。即便后来有了很强的力量,也曾经在李莲花意识不清的时候,把自己凌迟分片喂给李莲花。
割肉很疼,但更疼的,是一次次的分食凌迟的痛,被刻入了灵魂深处。
李莲花更不知道的是,他小心隐藏了这个秘密这么多年,除了被启辰帝知道,封情也大略知晓一点之外,无人能知。
但比较厉害的精怪妖邪都能知道,一眼看穿。
在那些精怪眼里,如桃夭少师这般的先天灵体,都是大大大补之物。
这也就是蜘蛛怪为什么守在桃花林这么多年,心心念念都是得到桃夭的原因了。
而少师有多强大,蜘蛛怪看出少师和桃夭一样的体质,却想都不敢想,只欺负桃夭一个,也实在是桃夭太好欺负了。
所以,以后还得藏,一直藏下去。
李莲花此时也只是摆摆手说道:“你去找风子仲配合你。”
说着,两人便一起回了大堂里。
桃夭缩在一个大椅子上,有些困,肚子还有些疼,精神和表情都蔫蔫的,看上去娇弱委屈又可怜,两只眼睛有些无神,却一直看着风子仲逗柏清。
风子仲已经把柏清逗的有些炸了毛,本来看上去还是一副风华公子模样的柏清,此刻一点风华气度都没有了,一向只读圣贤书,还多少有些富贵公子哥儿的柏清哪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啊,说又说不过,偏偏对方还长着一张特别老实忠厚的大胡子脸,表情也十分真诚,这也就算了,还总对他动手动脚,挨挨蹭蹭的,柏清觉得有些不对,却反应不过来,只是不自觉的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只是那张白净斯文的脸上染了红,竟有了一种艳若桃李的美感。
见到李莲花和林知府进来,两人才恢复正常,李莲花有些不确定的打量了一下两人,总觉得不是想多了,想到李相显和影杀的档子事,脸色有些难看。
李莲花倒不是对影杀有意见,但他始终觉得,兄长与影杀之间的事对于李相显来说是折辱,毕竟李相显那性子,比李相夷最霸道的时候还霸道,掌控欲又强,权势欲也盛,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屈居人下。
只是那都是李相显自己的选择,李莲花也无法对兄长决定有所置喙。
李莲花对他亲哥还是滤镜太重了,他根本不知道李相显那是开了后宫的人,影杀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也是李相显也很在意他在李莲花心里的形象,也为了保护李莲花脆弱的心理,确实也多少暗示了他和影杀也算情之所至,李莲花这才默认了此事。
但即便如此,李莲花也稍有些心理阴影,不是对这断袖之事有心理阴影,断袖在他心里的背德感还不如他和桃夭的事情刺激他。他自认自己与桃夭之事是他情之所至,所以也并不觉得断袖有多不可饶恕,他只是单纯对南胤人有些偏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南胤人的三观很多都直面冲突中原的传统,李莲花又多少有些传统的古板在身上,形式上的东西他倒不是很在意,但骨子里的原则问题上,李莲花便有些刻板。
但这也只是普通的南胤人,关键李莲花最熟悉的几个南胤人,她们正常吗?
不正常呀。
封情,南胤祭司,她会神术,她喜欢好看的男人(话说谁不喜欢呢?),她喜欢学风尘样,三观不正,脑子还经常短路,尤其在李相显面前,经常是又怂又贱的,动不动就抱大腿占便宜。
李莲花原本还觉得大哥对封情是不是过于无情了一点,毕竟祭祀忠诚他也看得到,但当他看见封情故意装的可怜抱着李相显的大腿哭,那手竟然要直奔李相显裤子里去了,就彻底理解了李相显直接拔刀去砍封情手的真心实感了。
但凡迟疑一秒,清白不保。
如此无情都可能随时清白不保,但凡给点好脸色,她还不蹬鼻子上脸。
关键人家当真只馋身子不要感情,人家真心真意忠诚不二。
说回来,别人忠心不二的最多是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才会去献身,可封情不是,忠心是忠心,馋是馋,两件事,一点关系没有。
好在封情对李莲花,当真还算客气的。
虽然眼底明晃晃的都是馋你身子四个字,但终归没敢真的动手。
再说角丽乔,众所周知了,没必要说了。
离李莲花最近的南胤人,也就是寂风了。
寂风平日里,倒是挺正常的,可他是封情千挑万选出来给李莲花的,而寂风还是负责情报的,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那是提前了解过自己主上所有的事情,然后学习了很多中原文化,然后才伪装成李莲花看到的样子。
寂风真的太努力太励志了,李莲花看着随和,其实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他早已不是从前李相夷的模样了,其实心还是有些冷的,那十几年来,也有那么几个朋友,可真正能做自己人的有几个呢?
笛飞声甚至都不能算李莲花交的朋友,他是李相显就认可的人,君子之交淡如水,挚友不是一定要在一条路上走,有时候不同路,但遇见了,性情相投,一杯酒,便是挚友。
初时,封师劭是侄子,李愿兮可能是儿子,但实际上,他真正用心教导的,还是方多病。
甚至真正开始接纳封师劭和李愿兮,也是发现桃夭喜欢封师劭,而他在李愿兮身上看到了桃夭的影子。
可后来,能天天跟在他身边的人里,还多了一个寂风。
寂风也没做什么,就这么混进了莲花楼,甚至成了花花幼儿园唯一外聘老师,关键时候,甚至寂风都能客串花花幼儿园那几个狗崽子的临时监护人了。
但真实的寂风是什么样子的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性格脾气,但暗卫不一样,暗卫学的东西,让他们有很强的自制、控制,做了暗卫,基本上就是没有脸甚至没有名字的存在,暗卫只是工具。
性格脾气都被藏在那身黑衣之中了。
南胤暗卫究竟有多少,到现在大概也只有李相显和影杀知道,封情从把影杀交给李相显的时候,同时就把对暗卫的控制权转交了。
所以为什么李相显选中影杀,也很好理解了。
一把能杀人的刀,同时还是能控制整个暗卫的钥匙,李相显不把他握在自己手中唯自己所用才奇怪了。
当年的李相显什么都没有,甚至无法动弹,靠暗卫照顾,哪有什么尊严可言?
李莲花担心的根本没错,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屈辱至极,李相显是凭借什么样的毅力坚持下来的,又是怎么样从那样的境遇里翻身掌控一切的。
封情可不是封磬那个死心眼的傻瓜,不是你真的流着皇族的血,她便认你。
封情可是一个在祭司身边养大却敢偷偷谋算弑神,甚至她还成功了。
更甚者,她在之后的时间里,直接在南胤一族中抛却了神的存在,成为了南胤里的新神。
算起来,李相显到南胤的时候,其实也是决定封情是不是真的能封神的时候,但最后封情把在南胤封神的机会给了李相显。
这当然不是真的飞升成神,而是成为南胤一族所有人心中的神。
正是因为当年封情的决定,才会有如今李氏兄弟在南胤人心里那么高的地位。
平心而论,李相显治理南胤将近三十年,也彻底改变了南胤遗族逃难到那个地方之后艰难的日子,甚至到了后期和中原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也差不了多少了,甚至他也确实如历代祭祀哄骗南胤百姓的那般真的为南胤复国了。
建国之后,李相显将南胤分散入中原各地,和大启的百姓一起生活,也能渐渐融入其中。
南胤人崇敬李相显很理所应当。
但李莲花做了什么吗?
并没有。
并不会因为他是李相显的弟弟和封情认的主上便让南胤一样崇敬他,也不能是因为南胤皇族只剩下他这一脉了,只有他能生才崇敬他。
只是因为封情把封神的机会给了李相显,她亲手给自己,给南胤塑造了一对兄弟神。
至少南胤人对李氏兄弟的崇敬,靖王是没有得到的。
靖王是靠自己打出来的。
正经和不正经的打两种一起上,就差没把南胤人当日本人整,活生生把南胤人打的主动尊敬他。
李莲花虽然是第一次见风子仲,但是他总觉得这人有些邪性,独属于南胤的邪性。
而柏清这孩子,虽然不是读书读傻了的,但看起来也不是特别聪明,傻乎乎的,倒是还有几分古板和赤诚,李莲花还挺喜欢这孩子的。
李莲花对柏清说道:“你的同窗们好像还没回去呢,你去接了他们,然后继续游学吧。”
柏清闻言,原本还有些不想离开,但又想到同窗们,于是对李莲花拱手行礼告退,走之前还犹豫的看了看风子仲,风子仲也笑着看着他,摆摆手跟他告别。
柏清面上有些失落,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转身离开了。
风子仲倒是挺开心,李莲花忍不住揉揉眉心,他难得起了点善心,怎么突然还有一种棒打鸳鸯的错觉呢。
哦,错觉,一定是错觉。
蒜鸟蒜鸟,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尊重别人的命运,是生而为人的美德。
李莲花又对风子仲说道:“风都督,之后有些事情,需要麻烦你跟林知府配合一下。”
李莲花也就是交代一声,原以为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没想到风子仲却一脸为难,瞪了林知府一眼,把林知府赶得远远的,才有些尴尬的对李莲花说道:“主上,不是属下不配合,也不是属下不遵命,但是吧,这个事情吧,不是特别合适。”
李莲花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看了一眼风子仲的表情,确定自己听到的真的是风子仲刚才说的,无法理解的问道:“哪里不合适?”
风子仲面带心虚的笑容,试图用空白的语言解释道:“就是······这个和那个,都不合适。”
“这个是什么?那个又是什么?”李莲花示意风子仲细嗦。
风子仲努力保持微笑,虽然那大胡子也看不见他咧开的大嘴,努力了好几次,还是想不出借口,最后只好认命的说道:“好吧,主上,陛下不同意主上您介入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