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斯说场面话已经说得很熟练了,下去无非也是走走流程。
这些看似没必要的形式,虽然没有实际作用,但往往可以维持表层的体面。
为了不引虫注意,伊利亚斯眼睛不游移,绝不看向不该看的地方,规规矩矩地念完了属于自己的台词。
伊利亚斯不需要留在军部的主场上,他念完就重新回到宴会上厅。
他坐在沙发上,感觉很无聊,就又偷偷溜到花园去。
刚一下去,就听到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要对你申请禁止令!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伊利亚斯的精神力从不收敛,对花园里的声音自然可以感知到。
这是希尔什的声音。
伊利亚斯想起来自己已经差不多遗忘的事情。
伊利亚斯感受到希尔什的气息越来越近,很快,他从花园里跑出来,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脸上还带着气急败坏的神情。
他看见伊利亚斯,水洗过的眼睛亮亮的,猛得扑上来。
伊利亚斯不好避开,只能任由希尔什扑上来抱着,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抽抽噎噎,像只漂亮可怜的小花猫。
伊利亚斯用手拍拍他的后背,道:“怎么了?”
希尔什刚想说话,一张嘴打了个哭嗝,连忙又闭上了嘴巴。
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希尔什跑出来的方向,一个雌虫走了出来。
他脸色沉沉,看见伊利亚斯后,脸上快速闪过讶异,他走近伊利亚斯,在一定距离内停下,目光看向背对着他的希尔什。
很快,他微微低头,道:“冕下。”
正是莱斯利。
伊利亚斯点点头,道:“莱斯利少将。”
气氛有些僵直。
伊利亚斯给希尔什擦了擦脸,轻声道:“你先进去吧。”
希尔什平息了一会,除了眼睛和鼻尖有些红彤彤的,看着倒还好。
他“嗯”了一声,凑在伊利亚斯耳边,小声道:“一定要帮我。”
伊利亚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让他先进去。
希尔什松开他,离开了这里。
伊利亚斯将目光转向莱斯利,道:“少将,无论如何,都要按流程走,否则申请禁止令时,法庭很大概率会通过。”
莱斯利冷冷道:“冕下,这是私事。”
伊利亚斯平静道:“私事也要把握限度,你已经对他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精神伤害。”
莱斯利嘲讽道:“倘若正常的流程有用的话,我何必这样呢?”
正常的流程只会迎来无限期的拖延和毫不留情的拒绝。
伊利亚斯斟酌道:“少将,像你现在这样的方式并不可取,只会让他更加难以接受,你应该知道禁止令的后果。”
希尔什性格看似乖巧软弱,实际上没心没肺,他一旦处于不耐烦和厌恶的状态,就会火速抛弃和忘记,奔向下一个目标,纠缠和逼迫只会让他毫不犹豫去申请禁止令。
莱斯利道:“冕下,我不在意禁止令,正如我不在意厌恶和争吵,您或许认为温和才是合适的手段,但那只有在双方都在意的时候才有用,比起失去,怨恨、争吵、愤怒、谩骂,这些负面的、彼此对抗的、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没有感情也好,一方有感情也好,双方都有感情也好,倘若结果都是相伴一生,又有什么区别。”
“倘若我有任何不符合律法的行为,欢迎您和雄虫协会来审判我,在此之前,您无权过问,冕下,再会。”
说完,他朝着伊利亚斯点点头,越过他,朝着宴会大厅的方向走去。
伊利亚斯轻叹一声,没有继续去花园的兴致了。
感情是流动的东西,无法控制的东西,情到浓时自然相信可以厮守一生,相看两厌时又该如何一起度过漫长岁月。
有些虫族认为没感情自然就需要分开,有些虫族认为没感情一样可以相伴一生。
而有些虫族……
大概就像莱斯利和希尔什。
希尔什昔日的感情褪去,哪怕对方什么都没做错,说不爱了就不爱了,转身就抛弃和忘记,投向新的感情。
而莱斯利……
不必去计较得失,不必去顾影自怜,惊讶对方居然不爱自己了,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将自己放在低位,如同被抛弃一般可怜,百般哀求也无法挽回和改变。
而是你居然敢背叛我,抛弃我,你居然敢看轻我的爱,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既然你的感情是缥缈的、流动的,既然你学不会忠贞,而我无法割舍,那就以强迫和厌恶为前提相伴一生,我要你永远不能再离开我,直至死亡。
伊利亚斯忽然感到一种紧迫,催促着他赶紧做些什么。
趁还有机会,趁还存在可能,趁还没有走到要么强迫,要么失去的地步。
曾经伊利亚斯认为失去也并非是什么值得悲伤和恐惧的事情,只要活着,就会不断失去,习惯和接受是虫生的课题之一。
可有些失去,光是想象就让虫无法接受,迟来的钝痛让他无所适从,那种缥缈的不确定性,让虫感到不安。
伊利亚斯转身打算回去。
他顿在原地,不由睁了睁眼睛。
提摩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的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暗淡的光线不足以看清他的神情,带来一种浅淡的压迫感。
伊利亚斯心跳声变得缓慢,他在此时此刻,终于意识到他曾经的错误。
他做了像希尔什一样的事情,即使他是迫不得已离开,并非是没有感情,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从来没有符合过世俗中定义的……伴侣。
可他仍然突然的、毫无理由的离开,割舍掉他们之间的感情链接,甚至现在他还希望回到从前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