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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铁蹄哀明 > 第323章 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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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黄昏当中的乐亭因守备公事房,蔡鼎与韩林并肩而立,负手看着窗外的那一抹彩虹。

他是时下的易学大家,脱口而出的也是《周易》当中第三十卦“离卦”当中的卜辞。

而卜辞当中的“离”字,一种说法是斜阳欲落的姿态,另一种说法就是“螭”,即彩虹的一种。

与现在乃至后世不同的是,在上古及秦汉时期,天空出现彩虹虽然比出现彗星差一点儿,但是也不是什么好兆头,被人视为凶兆。

事实也确实如此。

韩林转过身,看向桌上那两封密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两封密报一封是由李继元自锦州发出,另外一封则是潘野自东江镇皮岛发出。

不约而同地,两封密报都传回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六月五日,袁崇焕斩毛文龙于旅顺双岛。

不过消息传回乐亭的时候,已经是七月的下旬。

在杀了毛文龙以后,袁崇焕即刻封锁了消息,不仅如此还将整个东江镇封禁,不许外人出入,与此同时对东江镇进行了一番整顿。

这么大的事儿,袁崇焕肯定会第一时间上报,然而京师当中的消息也是滴水不漏,甚至连在其中的赖麻子都没探得,就可以知道崇祯和廷臣们是有多么的不知所措和坐立不安。

得到消息以后,韩林久久无语。

千算万算,他也没预料到,被他视为破解之道的刘兴祚等人,竟然反而投靠了袁崇焕,而他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他躲在了后面,并没有暴露,不然已经杀红了眼的袁崇焕,估计立马就会杀到乐亭来。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试图去改变历史,然而历史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耳光,并且放声嘲弄。

他的力量还是太小了一些,想要妄图改变历史,现在还不够资格。

两人重新坐回了位置上,看着韩林的表情,蔡鼎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问道:“守备觉得,毛文龙不该杀?”

想了想,韩林道:“当杀!又不当杀!”

“哦?”蔡鼎似乎没想到给出了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以后道:“愿闻其详。”

“扪心自问,若我为主官,麾下飞扬跋扈、不遵号令也势必杀之。”

“既然如此,这不该杀又做和解?”

“太急了,在我看来,袁督师在这件事上,是少智之举。”

韩林本想将“脑残”两个字脱口而出,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捏起手中的茶碗盖在茶碗上不断研磨着:“这一不智,便是没有掌握好分寸,现如今,除了毛帅以外谁人能镇的住东江镇?杀毛帅之举,看似釜底抽薪,实则是玩火自焚。”

“有毛帅在的东江镇,原本为鞑子的掣肘,奴贼便是发兵也不敢倾尽全力,而无毛帅的东江镇,诸将再无有能服众者,相互倾轧,如何再去牵制奴贼?此乃亲痛仇快之举。”

“这二不智么……便是有尚方宝剑在身,安敢妄斩一品大员?其人的生杀之权当在圣上,不教而诛是为僭越,若是其矫诏……那怕是就不止僭越这么简单了。”

“因此依我看,毛文龙该杀,但一来,不能在此时杀,二来也不能不教而诛,否则难堵天下悠悠众口,若日后真个因此闹出了什么乱子,毛帅之今日,便是其人之明日。”

蔡鼎摇了摇头:“你当袁督师不如你?这其中种种, 怕是早就想了个明明白白,只是如今骑虎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所以我说其心中太急了一些,若非当初在皇上面前五年复辽的海口,他也不必这么着急就要将东江镇收入囊中。”

说话间,韩林又将李继元的密报拿起来,抖了两抖:“不过他一面打着五年复辽的旗号,一面又暗中与奴酋皇太极遣使遗书是为何来,他该不会指望着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让鞑子自退,灰溜溜地滚回深山老林罢?”

蔡鼎摊了摊手:“恐怕只有其人自知了。”

想到被背刺的毛文龙,韩林心有余悸地道:“实在没想到,刘兴祚兄弟竟然会背叛毛文龙。”

韩林苦笑道:“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我到现在也是毛骨悚然,以彼见己,不知谁可信,谁不可信了。”

蔡鼎似笑非笑地道:“守备觉得我可信否?”

韩林以为自己的一番话教蔡鼎心中起了不快,连忙笑着解释道:“先生误会了,若要不信任先生,我岂能将整个衙署都交给先生打理?”

蔡鼎摇了摇头:“守备大人错了,我不可信。”

就在韩林恍惚愣神之间,蔡鼎继续道:“若以情义而服众,则天下人人皆不可信。守备可曾想过,兴祚为何叛毛投袁?”

韩林想了想:“未遂其愿。”

“然也!”

蔡鼎抚掌:“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可信的,唯有一个利字。”

虽然觉得蔡鼎有些过于绝对和腹黑了,但韩林还是在座位上欠了欠身:“先生何以教我?”

“人人皆有野心,爱财的予其财、爱权的予其权、好色的予美人、好食的予珍馐,只有让人获利才能使人甘心卖命,要教其人知道明白,他所做的非是为你,也是为己。”

韩林低头沉思了一阵:“常言亦道:‘升恩斗仇’昨日见小利便喜,明日见小利则怨,人心不足蛇吞象,终有一日必恩深成仇,当如何解之?”

蔡鼎笑笑:“人心如此,无解。你能做的,就是不断往上爬,为众人谋利,什么时候你爬不动了,不能为众人谋利了,那便是树倒狐弥散之时。”

韩林揉着额头,感觉十分头疼,随着人越来越多,他最近也有些力不从心,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没想明白,今日蔡鼎给他解了一番惑以后,韩林稍稍有那么一些清明,感觉好像隐隐摸到了什么,但是又云里雾里的。

不过韩林非常

他抬起头,看向蔡鼎:“敢问先生的野心是何?”

“待到其时,守备自知。”

蔡鼎打了个马虎眼。

……

“大人,前面便是大云寺……”

乐亭县杨各庄,骑在马上的范继忠指着前面不远,稍显灰败的一片寺宇对着韩林道。

“嗯?”

韩林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都说了多少遍了,传教的时候,要称职务。”

“是!头续!”

“那闻香教,哦不,我教乐亭的领房头行就在里面?”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韩林哑然失笑:“倒还真是会找地方。”

大云寺。

始建于金大定年间。

其时乐亭县的县治还在这里,因此相距不远的大云寺鼎盛,然而后来滦河改道,乐亭县治不得不迁移到现在的位置,大云寺的香火也就渐渐稀落了起来,虽然数百年间,大云寺不断翻修,仍难免败落。

如今,这佛门清修之地,反而成为了藏污纳垢之所。

谁又能想到呢,这大云寺竟然成为了闻香教的一个据点,而大云寺的住持,更是闻香教管辖一县之地的头行。

不过闻香教本身的教义就杂糅了佛教的各种教义,与其天然接近。

两个多月以来,打入闻香教内部的韩林职位升得的飞快,在收了十个人入教以后,便成为了领众,而最近他又发展了五六十个人,更是一跃成为了头续。

当然,这五六十个人,不是情报司的人,就是亲卫。

为了做得更逼真一些,韩林甚至在离乐亭营不远的吴家林村设了一个他自己的据点,时常装模作样的进行集会。

而范继忠则暂时脱离了亲卫的队伍,成为了这个据点的……领众站长。

当然这些职位也不是凭空就落在他脑袋上的,而是进行了一番信仰充值。

短短两个月时间,韩林就充值了足足二百多两银子。

这让韩林不由得感叹,氪金,就是快啊!

闻香教每逢三、六、九日都会举行集会。集会有大有小,大的就如同上次在北连店那样一般,由总引、掌经等大头目领着,不过有一定的准入门槛。而小得则由领众、头续领着,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充值信仰,一文两文不嫌少,百八十两不嫌多。

这些收敛上来的钱财,各级都会按照比例瓜分一部分,剩下的绝大部分都上缴到了总会。

直到现在,韩林连闻香教的总会的门冲哪儿开都不知道,就连这闻香会在乐亭的区域大据点,韩林也是第一次知道,往常的香火银,都是有专人上门来收。

得益于出色的工作成绩,韩林成功地吸引了闻香教在乐亭的大头目,也就是头行的注意,前几日,有人秘密造访范继忠所在的据点,言称头行要见他们这儿的头续,叫他们亲自解银到乐亭大云寺。

大云寺在杨各庄的西北,与他们之前所去的北连店相去不过六里地,中间隔着一条小河,由于地处比较偏僻,此时的官道上,除了范继忠和韩林以外并没有什么人。

韩林挠了挠嘴角,用松香黏着的胡子让他有些发痒:“家伙带着呢吧?”

范继忠点了点头:“带了。”

“那就好,一会机灵点看我眼色行事,要是有异,咱俩就直接杀出来。”

“属下必护大人周全!”

韩林抬手在他脑后扇了一巴掌:“叫他娘的职务!”

“是,头续!”

范继忠用近乎于崇拜的眼神看着韩林。

最近毛文龙的死讯闹得沸沸扬扬,别人可能在意的是这位大官怎么说死就死了。

而范继忠则不一样,他在乎的是,他眼前的这位大人,乐亭营守备韩林,指定会点啥。

之前从北连店回来,韩林就在其公事房内给诸人展示了一番“斩纸显血”的神迹,而后更是说毛文龙“凶多吉少”,当时所有人都不信。

那可是堂堂一品大员,在东江镇宛如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谁能杀得了他?

然而短短两个月以后,这位只手遮天的大人果然死了,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位大人“方”的。

韩林不知道他这位亲兵的副把总正在脑中不断脑补他,此时的他正在打量眼前不远的大云寺。

通往大云寺的小道上长满了杂草,道路尽头,残破的楼宇依稀可辨当年的盛况,只是如今的断壁残垣,让人看起来反而有些阴森森的。

两个人牵着马来到庙门前,左右看了看,韩林屈手用手指在庙门上富有节奏地叩了叩,没等多久,庙门后便传出了脚步。

“吱呀”一声,庙门只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是个年岁不大的小沙弥。

略微看了看韩林和范继忠二人,那小沙弥将门半开,在门内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以后问道:“二位是猪,是来上香呢?还是来听禅?”

“自然是来上香的。”

“不知上的是什么香?”

“上的白香。”

韩林拍了拍马上驮着的褡裢,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那小沙弥莞尔一笑:“是林施主否?”

“正是。”

韩林面不改色,看来对面应该早就打好了招呼,就等着他来了。

为了掩人耳目,韩林自然不会用自己原本的姓名,而是倒了过来化名林寒,与此同时,他的身份也变为了,一户能信得过的缙绅家的旁支子弟,在打了招呼以后,他倒也不怕有心人去查他。

“两位施主,请……”

小沙弥侧过身对两个人道。

迈步往里走没多远,两个人就被四个五身体强壮的和尚给围了起来。

“哎呀呀!俺来上白香,你们这是作甚?”

看着几个人,韩林捂紧了怀中抱着的褡裢,哆哆嗦嗦地对那几个人道。

其中一个和尚冷着脸上来,一伸手:“你上香便去上你的香,不过佛门重地见不得刀光,身上的家伙这便卸了吧。”

“嗨,多大点事儿,我还以为要抢我白香呢。”

韩林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将褡裢往身后一甩,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十分精致的短匕:“给你,不过一会出来,你可得还我,这可值不少银子呢。”

范继忠也将身上的家伙一并交给了对方。

那壮硕的和尚又对两个人的身上摸了摸,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自然也发现不了什么异样,因为异样就在靴子的底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