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平城赋 > 第二百六十五章 “无一遗漏?”“无一遗漏。”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二百六十五章 “无一遗漏?”“无一遗漏。”

宗钦的府邸,今日可谓高朋满座,然而细观来宾,十之七八皆是昔日降魏北上的河西文武臣工。宋繇、索敞、阴兴、阚骃、胡叟等人俱在席间,而原本平城的官员却寥寥无几。

纵是时过境迁,两种出身背景的臣工之间,仍有不可言说的隔阂。

拓跋月不禁暗生感慨。

见武威公主携驸马李云从前来,为宗钦贺寿,在座宾朋皆纷纷起身,行礼致意。

他们心中清楚,这位曾经的河西王后、如今的大魏公主,已在她能力范围内尽力关照旧人,多次在至尊面前为他们进言。

只是皇帝拓跋焘雄才大略,用人既重才干,更重出身,难免对河西旧臣怀有几分天然的警惕,未能全然信任重用,此非公主一人之力可扭转。

一干河西文武,对公主的感恩之心溢于言表,唯独阴兴,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淡,只是微微颔首致意,便自顾饮酒,仿佛置身事外。

席间,阚骃特意来到拓跋月席前敬酒,面上难掩喜色:“公主殿下,托您的福,仆所撰《十三州志》,历时数载,如今已近完结了。”

闻言,拓跋月眼中满是欣慰之色。

她深知这部着作的价值。

自汉武帝划分十三州郡以来,州制几经变迁,至东汉末年定型为司隶、豫、冀、兖、徐、青、荆、扬、益、凉、并、幽、交十三州。

阚骃以此为纲要,撰述全国地理总志,详考山川形势、郡县沿革、风土人情。在这南北分裂、政权林立的乱世,此举无疑寄托着四海统一的热盼。

多年来,拓跋月一直私下资助阚骃纸墨书籍、蔬果米粮,助其完成这一宏愿。

“此乃千秋功业!阚先生必因此书而名垂青史!”拓跋月举杯,语气诚挚,“待大作彻底完成之日,我定当亲自向至尊举荐,使我大魏文治之光,光耀四海。”

阚骃激动得连声道谢,周遭知悉此事的河西文士,也纷纷投来敬慕的眼神。

一时间,宴席气氛颇为热络,丝竹声沸,洋洋盈耳,主宾尽欢。

酒过三巡,宴席渐散。

宗钦是明白人,早已看出公主与驸马今日亲自登门,绝非仅为贺寿这般简单。

他寻了个由头,将其他宾客一一送走,独独请拓跋月与李云从移步至书房叙话。

书房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宗钦亲自为二人烹茶,神色平静地开口:“公主殿下,驸马都尉,今日驾临寒舍,想必另有要事。但请直言,老臣若能效力,定不推辞。”

拓跋月与李云从对视一眼,也不再迂回。

拓跋月轻叹一声,便将心中担忧尽数道出:《国史》之中,载录了哪些早期旧俗,这些载录恐会招惹祸端。

听罢,宗钦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半晌,宗钦才皱着眉,回道:“早期旧俗,尽皆着录。”

闻言,拓跋月、李云从面面相觑,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拓跋月追问道:“无一遗漏?”

宗钦面有惭色,缓缓道:“无一遗漏。殿下所虑,老臣岂能不知?编纂期间,我等亦曾有过疑虑。然崔司徒总揽全局,态度坚决,反复强调至尊‘务从实录’之旨意,认为修史贵在真实,不可因避讳而任意删改史实,否则便是失职,愧对后世。”

顿了顿,他声音压得更低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殿下容禀。老臣从旁静观,崔司徒如此坚持,其深意,恐怕亦是想借此突出汉人士族——尤其是他清河崔氏——在我国朝的卓着功勋。正是因我辈儒士之教化引导,方使鲜卑日渐摆脱旧俗,走向文明鼎盛。”

拓跋月微微颔首:“此亦是事实,无人可以抹杀。汉士大夫之功,朝廷从未否认。然则,着史与宣教,终究有别。将族中不甚光彩之旧事一概书之,更要刊刻于石,立于通衢,任市井小民、异国使臣观览议论……宗先生,此举恐非明智,非但不能扬威,反易招致非议,甚至挑起胡汉间的矛盾。”

她看向宗钦,目光清澈而坚定:“宗先生,您是修史者之一,深知其中利害。依您看,此事当如何是好?”

宗钦沉吟良久,眼中光芒闪烁,显然内心也在激烈权衡。

最终,他抬眼看向拓跋月,试探着问:“殿下既如此说,想必已有计较?”

拓跋月身体微微前倾,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刻碑之前,必以最后校订之底稿为准。宗先生,您应知晓分寸,可否……设法将其中记载早期鲜卑‘烝母’‘部落内斗’‘依附匈奴’等过于直白、易引误解之文段,悄然删去?如此,石碑所刻,便是斟酌损益后、既能存史实又顾全大体之文。则风波可免,功业可存。先生以为如何?”

宗钦闻言,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公主此举,虽不是要他篡改即将刻石的史稿,但亦有欺君之嫌!

但……公主所言,句句在理。

崔浩一意孤行,只为成就自家名望与凸显汉士功绩,却可能将整个皇室乃至鲜卑族群置于难堪之地,更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风暴。

自己身为河西旧臣,能于大魏立足已属不易,若因《国史》刻碑之事引来陛下震怒,或鲜卑勋贵集体攻讦,后果不堪设想。

两厢沉默中,唯闻茶水沸腾的细微声响。

良久,宗钦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他起身,对着拓跋月深深一揖:“公主殿下思虑周全,老臣……惭愧。为大局计,为免生无谓之事端,老臣……知道该如何做了。多谢殿下指点迷津。”

这一礼一言,已然表明了态度。

拓跋月心中一块巨石稍稍落下,她起身虚扶宗钦:“有劳宗先生了。此事关乎国体,还望先生务必谨慎。现下,至尊又将巡行阴山,无暇多顾。纵然日后发现刊刻有缺漏,我都可从中转圜。”

离开宗府时,夜色已深。

马车行驶在寂静街道上,拓跋月靠在李云从肩头,眉宇间却未见轻松。

“你放心,”李云从知她所虑之事,出言安抚,“我已旁敲侧击,问得实情——至尊此次出巡,可能会有半年之久。”

“那便好,至尊一旦出巡,为规束太子必然让我辅政,届时……”

届时,若出现什么意外,她也能从中斡旋一二。

倏尔,拓跋月想起一事:“对了,你……崞山那边……要不然,你再去觅寻一番?”

她说的是,寻阳英、于英如和幼子一事。

与李云从解开心结后,拓跋月遂鼓励李云从去寻人认子,但李云从扑了个空,三人不知所踪。

“不寻了,”李云从摇摇头,“既然小姨她存心躲避,必是藏得隐秘。日后,日后……再说罢。”

“也好。”拓跋月闭上眼,靠在他肩头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