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岛的晨雾带着咸湿的海风气息,缠绕在琼楼玉宇间,将这座浮于东海之上的仙山笼罩得如诗如画。主峰之巅的议事殿内,檀香袅袅,映着殿中三人各异的神色。
蓬莱派掌门霓千丈端坐于主位,银须垂胸,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对面并肩而立的年轻夫妇。左侧的女子身着淡紫罗裙,眉眼间带着几分傲气,正是他的女儿霓漫天;右侧的男子一袭青衫,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正是霓漫天的夫君——姜明。
“你们都听说了吧?”霓千丈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海风般的沉郁,“天尽头一战,江潇自爆而亡,正魔两道闹得沸沸扬扬,却连天道的影子都没见着。”
霓漫天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她与江潇虽无深交,却也听闻过他在蜀山的事迹,更知道眼前的夫君与江潇有着说不清的联系。她侧头看了眼姜明,见他神色平静,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便收回目光,淡淡道:“爹爹是说,那所谓的‘天道任务’,从头到尾都是骗局?”
“是不是骗局,现在已不重要。”霓千丈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姜明身上,“重要的是,经此一役,六界格局怕是要变了。七杀派与巫神教走得颇近,长留内部又生嫌隙,蜀山更是元气大伤……你们觉得,接下来会是谁的天下?”
姜明抬眼,目光与霓千丈相撞,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力量:“天下是谁的,与我们蓬莱何干?守住这东海一隅,护好岛上生灵,便已是万幸。”
霓千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能有此心,很好。只是江湖事,从来由不得人独善其身。”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你们可知,七杀派为何对长留如此敌视?”
霓漫天愣住了。她自幼在长留学艺,师从儒尊笙箫默,只知七杀是邪魔外道,与长留势不两立,却从未深究过根源。姜明也微微挑眉,示意霓千丈继续说下去。
“这事,还要从长留第三代掌门说起。”霓千丈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在诉说一段尘封已久的秘辛,“当年长留第三代掌门梁守拙,有个师弟名叫上官文渊,天资绝艳,本是掌门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他起身走到殿中悬挂的六界舆图前,指尖点向长留山的位置:“可惜啊,论心智沉稳,上官文渊终究差了梁守拙一筹,最后败了掌门之争。他心高气傲,不甘屈居人下,便自请离山,说是要游历江湖,寻求境界上的突破,势要超过梁守拙。”
海风从殿外涌入,吹动了霓千丈的银须,也吹起了霓漫天落在肩头的发丝。她屏住呼吸,听着这段从未在长留典籍中见过的往事。
“上官文渊这一去,便是三年。”霓千丈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唏嘘,“等他再出现时,已不是孤身一人,身边多了位女子——参星神教的圣女,虞雪瑶。”
“参星神教?”姜明突然开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是不是那个妄图掌控洪荒之力,想要唤醒星神嫦曦的教派?”
“正是。”霓千丈点头,“那参星神教野心极大,认为嫦曦是上古星神,若能借助洪荒之力将其唤醒,便能掌控整个世界的运转。而虞雪瑶,便是他们选定的‘星引’,据说她的血脉能与嫦曦产生共鸣。”
霓漫天听得心惊:“长留作为正道之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自然。”霓千丈的语气冷了下来,“当时参星神教已集齐八件十方神器,眼看着就要功成。梁守拙联合了当时的各大派,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名,倾巢而出,攻破了参星神教的总坛。”
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那场仗打得惨烈,参星神教几乎被灭门。而虞雪瑶……当时已有七个月身孕,也死在了乱军之中。”
“什么?”霓漫天失声惊呼,“她怀着身孕,他们也下得去手?”
霓千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满是疲惫:“正道嘛,总喜欢打着‘大义’的旗号。在他们看来,只要能阻止星神降世,牺牲一个‘妖女’又算得了什么?可他们忘了,虞雪瑶于上官文渊而言,不是什么‘妖女’,是要相伴一生的人。”
姜明的指尖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仿佛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火光冲天的总坛,倒在血泊中的女子,还有那个眼睁睁看着一切却无能为力的男子,该是何等的绝望。他又想起了当时蜀山之上的轻水。
“上官文渊抱着虞雪瑶的尸体,杀出了重围。”霓千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没有回长留复仇,也没有找任何一派的麻烦,只是带着那具尸体,去了北冥之巅。”
“北冥之巅……”姜明低声重复着这个地名,那是传说中六界最荒芜的地方,常年冰封,连飞鸟都不愿涉足。
“他在那里,改名叫上官无我。”霓千丈一字一顿道,“然后,创立了七杀派。”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海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像是在为那段往事哭泣。霓漫天终于明白,为何杀阡陌提起长留时,眼中总带着刻骨的恨意——那恨意,不是凭空而来,是用两条人命,一段血泪浇筑而成的。
“所以,七杀与长留的仇,根本不是正邪之争,而是私怨。”霓漫天喃喃道,心中对“正道”的信念,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私怨?”霓千丈嗤笑一声,“等你站在足够高的位置就会明白,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纯粹的正邪?不过是利益之争,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梁守拙当年若不联合各派灭了参星神教,长留能稳坐正道之首的位置吗?上官无我若不创立七杀,他满腔的恨意又能向何处发泄?”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霓漫天和姜明:“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们同情谁,恨谁。是想让你们明白,所谓的‘正道大义’,所谓的‘大义苍生’,很多时候不过是掌权者喊出来的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