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划破夜幕,琉璃镶嵌的船体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青光,舟身划过云层时带起簌簌风声,像有无数细碎的冰粒擦过舷边。甲板上,白子画负手而立,素白长袍被山风鼓起,广袖翻飞间露出腕间月白玉镯,在月色下流转着温润的光。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断念剑穗,明珠碰撞的叮咚声与风声交织,竟生出几分萧索。
“三尊,前方已进入蜀地上空,再有半个时辰便能望见蜀山轮廓。”领航弟子单膝跪地,声音因紧张微微发颤,握着罗盘的手指关节泛白。
白子画缓缓转身,目光扫过甲板上或包扎伤口或闭目养神的弟子们——有个年轻弟子正用布条缠绕渗血的手臂,咬着牙将结系得死紧,疼得额头冒出汗珠;还有人靠在桅杆上,握着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最后看向笙箫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师弟,你带姜明和霓漫天前往蜀国皇城,暗中探查虚实。切记,低调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笙箫默正用折扇轻敲掌心,闻言收起扇子,月白锦袍上的银线流云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尊上放心,我会小心。只是这蜀国皇城……”他顿了顿,指尖在扇骨上轻划,“怕是早已落入巫神教手中。既然有人能假扮孟玄朗,朝堂上下必有不少眼线,我们三人需扮作行商,方能混进城去。”
“正是如此,才要查个水落石出。”摩严踏前一步,墨色道袍下摆扫过甲板,带起一阵疾风。他手按腰间佩剑,指节因用力泛白:“若孟玄朗真的被杀,蜀国必然大乱。凡俗界的气运若被巫神教掌控!你们需查清两点:一是蜀国是否已被巫神教渗透,二是巫神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霓漫天站在姜明身旁,青衫被夜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的身形。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的传讯符,符纸边缘已有些发皱——那是临行前霓千丈塞给他的,说若遇危险便捏碎,蓬莱会立刻收到讯息。他抬眼道:“尊上,属下请求先行一步。我曾随父亲去过蜀国皇城,熟悉那里的街巷布局,若蜀国真有异变,或许能在皇城布下预警阵法,一旦有异动,你们在蜀山也能及时察觉。”
白子画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霓漫天紧攥传讯符的手上,轻声道:“准。姜明随你一同前往,遇事不可硬拼。若遇危急,即刻捏碎传讯符,我会让长留弟子接应。”
霓漫天握紧剑柄,紫晶剑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她手腕一翻,剑鞘在甲板上磕出轻响:“弟子遵命。”她转头看向花千骨,见她正蜷缩在船舷边,浅粉色道袍被露水打湿,像一片被秋霜浸过的花瓣,心中一紧,快步走过去蹲下:“千骨,我把这个给你。”她解下腰间的护身玉佩,塞进花千骨手心,“这是蓬莱的暖玉,能安神。我们很快就回来,你在尊上身边,千万不可任性。”
花千骨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被月光照得像碎钻:“漫天,我……我没事。”她用力攥紧暖玉,掌心传来温润的暖意,“你们要小心,巫神教那么狡猾,肯定设了圈套。”
霓漫天抬手替她擦去眼泪,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脸颊,忍不住皱眉:“傻丫头,哭什么。等我们查清皇城的事,就去蜀山找你们。到时候我给你带蜀国最有名的糖糕,你不是一直想吃吗?”
花千骨被逗得抽了抽鼻子,勉强挤出个笑容:“好,我等着。”
霓漫天站起身,与姜明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同时纵身跃下飞舟。衣袂破空的锐响划破夜空,身影很快消失在云层中,只余下传讯符在空中留下的一道淡金光痕,转瞬即逝。
飞舟另一角,花千骨蜷缩在一堆行李旁,将脸埋进膝盖里。她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般敲打着胸腔,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雷鸣,闷闷地滚过天际,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千骨。”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她肩上,带着淡淡的桃花醉香气。花千骨抬头,看见笙箫默正蹲在她面前,月白锦袍下摆沾着露水,湿漉漉地贴在甲板上,折扇斜插在背后的腰带里。
“师叔……”她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刚说了两个字就哽咽住。
笙箫默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瓶,拔开塞子递过去:“喝点吧,是用安神草和忘忧花酿的,能让你好受些。”
花千骨接过瓶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瓷面,一股清冽的药香扑面而来。她仰头饮下,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悲伤,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想哭就哭吧。”笙箫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料传过来,“当年我刚入长留时,有个师兄总护着我,后来他在除妖时没了……我抱着他的剑,在桃花树下哭了三天三夜,把眼睛都哭肿了。”
花千骨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哭声混着夜露的寒气在甲板上回荡,像只受伤的小兽在呜咽。她攥着笙箫默的衣袖,指节用力到发白:“师叔,朗哥哥他……他最后看我的眼神好温柔,可他转眼就变成粉末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他肯定很疼吧……”
“好了好了。”笙箫默柔声哄着,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孟玄朗虽死,却也算死得其所。他用最后的力量给你托梦,说明心里始终记挂着长留,记挂着你。你想想,若他知道自己的提醒能让我们避开陷阱,定会觉得安心。”
花千骨抽泣着抬起头,睫毛上挂满泪珠,鼻尖通红:“可是……可是我连他的尸首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变成孤魂野鬼,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
“傻孩子。”笙箫默用袖口替她擦眼泪,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什么,“修仙者最重元神,尸首不过是皮囊。你看天上的星星,”他抬手指向夜空,那里正有一颗亮星闪烁,“说不定那颗最亮的,就是他在看着你呢。只要你心里记得他,他就永远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