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今越顺水推舟，重新站在阚忻旁边，双手环胸。
阚忻没有立刻回应合作的话题，而是重新看了一眼干尸的臂骨。
“所以那些鬼族到现在，还没找到安置蛊雕天赋的鬼族？”
乌今越闻言，带着反问的语气开口。
“如果它们真的找到了完美适配蛊雕天赋的鬼族，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与我讨论这个问题吗？”
正是因为找不到，所以才必须留着蛊雕鬼族。
找到适配天赋的鬼族，动身前往发生死伤最正常的战场，在医疗点随便找几只镝部剥夺天赋。
失败后再重新这个循环。
直到找到一个鬼族，拥有疫病天赋的强度和蛊雕本体一样，甚至更高。
阚忻此刻思考的不是这些。
她想，如果剥夺阚涞天赋的鬼族，一时没找到安置蛊雕天赋的鬼族，他或许有活着的希望。
想了又想，她还是觉得，不能光听幼崽带来的消息。
“走吧，我们去执咽鬼领地，去阚涞最后消失的那段地下河。”
乌今越早就预料到，按照阚忻谨慎的性格，即使有了能作为铁证的干尸，也不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走吧。”
说完，她重新喝下变小药剂，掉在地上。
双手向上一伸，“抱我上去。”
阚忻：“……”
“前几个月你从缓冲地带过来偷麓石，就是用变小药剂混进石城的？”
“问这么多做什么？这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乌今越压根不打算暴露哩哩的新天赋，“那些麓石我就算不拿，也不可能留在宕浮大陆。”
“再说，如果不是我帮你藏起来那么多杀木魂鬼族留下的能量，被我带回去的能量就更多了。”
阚忻无法反驳，最后只能弯下腰，把乌今越捧起来，塞在她的衣领下。
明目张胆地探着脑袋，和阚忻一起从大都走到石城大门。
看着她向石门蛊雕借了片万里，开始向执咽鬼领地移动，乌今越才从衣领下爬出来，坐在她的肩上。
离开蛊雕领地的范围后，阚忻就用特别手段，暂时化成一个荚湾鬼族的模样，敛去了所有属于蛊雕鬼族的气息。
乘坐万里前往执咽鬼领地的路上，阚忻看着身下的万里，再次开口。
“你上次从石城借走的那片万里，记得还回来。”
乌今越面不改色，打哈哈道，“放迷雾大陆，忘记带过来了。”
“再说我帮你解决了许月恒，送我一片万里也不过分吧？”
果然烧对了。
看阚忻的专门提起的架势，那片万里肯定包含了让它暴露的成分。
阚忻没再追问，只是沉默的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越来越荒凉的景色。
虽然早就从阿瑞斯幼崽口中知道，这片执咽鬼领地的鬼族，已经从宕浮大陆消失。
但看到被收拾得如此干净的石屋，她又加重了一分对“规则底下，没有痕迹”的认识。
地下河的光线比地面更加黯淡，除了湍急的水流声外，听不到其他响动。
变小的乌今越展开火翼，带着阚忻，指出塔石最后所在的河道，以及阚涞从战场荒原被带到这里的位置。
阚忻一言不发，沿着河岸，在这段地下河来回走了数遍。
越靠近阚涞消失的区域，蹲下用指尖摸索潮湿的岩壁，扫过每一寸可能存在的缝隙和凹坑，甚至动用精神力仔细探查的越频繁。
确实如乌今越所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最终，她停在阚涞消失的位置。
她在想，阚涞被那群鬼族从战场荒地带到这里，肯定比她更不敢相信，居然有鬼族能够自由进出虚空。
消失前他在想什么，天赋还在不在身上？
她的思绪飘回很久以前。
那时她，还只是所有首领预备幼崽中，只有6岁，年龄最小最不起眼的一个，勉强能使用两种疫病。
除她以外年龄最小的幼崽，都整整比她大了17岁。
碰巧在石城挑选幼崽时，被镝部发现她疑似即将拥有看透真假的双眼，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从聚集地被带到石城。
第一次和阚涞碰面，是她们这些首领预备幼崽选择护卫的时候。
按照传统，幼崽拥有选择权。
这些镝部中天赋最高的护卫，都在盘算哪个幼崽最值得跟随，今后最有可能拥有看透真假的双眼，同样有权拒绝选择它们的幼崽。
早在之前，他们就已经了解过这些幼崽，并给她们的天赋排了高低。
其他幼崽身边，很快聚集了数十个天赋不俗的护卫候选。
只有阚忻站在一旁，只看不说话。
她知道自己的劣势。
年龄小，表现平平。
虽然她觉得自己是这些幼崽中，天赋最高的那个，但其他蛊雕显然不这么想。
那些有潜力的护卫，不愿将赌注押在一个刚刚接触疫病天赋没多久的幼崽身上。
对比其他幼崽，阚忻对选择护卫的兴趣不高。
但按照规定，她不能一个都不选。
即使被拒绝。
抱着先选了再说，被拒绝是后面的事情。
她抬起尚且稚嫩的脸，看向当时是所有护卫候选者中，天赋最高的阚涞。
“下一任首领，一定是我。”
阚涞与其他护卫不同。
在没有被阚忻选择前，他没向其他幼崽举荐自己。
因为他根本不想成为任何一个幼崽的护卫，即使这个幼崽有可能成为首领。
一个首领身边，跟着几十上百个护卫，大部分每天无所事事的站岗。
他不如待在镝部，巡逻看守，更有意义。
突然听到有幼崽选择自己，他下意识就想拒绝。
年纪小的幼崽，看事和做事总是以自我为中心。
“下一任首领一定是自己”，这种中二的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一看幼崽的年龄，他暂时把话憋回去了。
身边空荡荡，没有任何镝部靠近，一看就是个小可怜。
阚涞实在没有应对年龄如此小的幼崽的经验。
就在他思考如何拒绝时，阚忻却以为对方同意了，揪着负责她们的大都精英，指着他。
“就他，我的护卫。”
大都精英以为两人已经商定好了，低头问道，“就一个？”
“就一个。”她肯定的点点头。
原本还想拒绝的阚涞，听到对方只挑选他一个作为护卫，尾巴摆了摆，暂时将反对的话咽回去。
算了。
如果这个幼崽将来不会成为首领，他会重新回到镝部。
左右不过浪费百年的时间。
然而，没有蛊雕想到，首领预备幼崽中年龄最小的那个，天赋会在几十年里，以惊人的速度拔升，远远将其他幼崽甩在身后。
更是在进入成年期的那一天，生出只有首领才能拥有的双眼。
阚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当初那一点不忍心的迟疑，竟是捡了一个天大的漏。
百年之后，阚忻毫无悬念的登上首领的位置。
而他也顺理成章的成为首领之下，地位最尊崇的蛊雕。
其他鬼族，特别是经历过叛乱的鬼族，首领身边护卫成群。
终日防这防那，唯恐被亲近之人背叛，活得疲惫且猜疑。
只有阚忻只有一百多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担忧。
她和阚涞的关系，放在其他任何一个鬼族首领身上，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现在，一切都太荒诞了。
如果不是阿瑞斯幼崽带来的消息，她甚至不知道阚涞去了哪里。
疑似死于阴谋，而非战场。
蛊雕鬼族最引以为傲的天赋，居然成了他的催命符。
阚忻宁愿在战场交接处找到他的尸体。
正在河道上方飞上飞下的乌今越，敏锐察觉到阚忻身上散发着剧烈但压抑的情绪波动，背影过于僵直。
她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喊了一句，打破沉默的氛围。
“我去下游再找找有没有其他东西，过一小时再上来。”
说完，她飞向地下河的其他支流，给阚忻暂时留了一个独自整理情绪的空间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