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携手走下流光溢彩的舞台,继续在人群中观看后续的演出。
直到最后一位参赛者的余音散尽,整场赛事落幕,她们才随着人流朝自家马车停驻的方向走去。
然而,还未走到近前,一辆由神骏踏风骆拉着的、缀满莹润珍珠的华贵马车,突兀地横亘在前方,挡住了去路。
云照脚步一顿,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这不正是清晨入城时,那个嚣张抢道、害得车夫老李受伤的马车吗?
她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下意识地,右手光芒一闪,那张古朴雅致的雅南琴已从储物戒中取出,稳稳抱在怀中。
她挺直脊背,如同一株傲立的青竹,目光冰冷地直刺向那辆珠光宝气的马车。
车门轻启,穿着溟沧澜光氅的公子翩然下车,脸上挂着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笑意,对着云照遥遥拱手:“云师妹,莫要动气。在下宋鸣尧,奉家师之命,特来请师妹移步‘星垂渡’一叙。”
“令师?”云照的声音清凌凌的,不带一丝暖意,“不知是哪位高人?若两家素无渊源,宋公子按修真界的规矩,似乎该尊称我一声‘师叔’才是。”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宋鸣尧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显然没料到云照如此直接且不留情面。
他顿了一瞬,才重新挂上笑容,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家师乃余音谷弦尘子真人。真人惜才,有意破格收云姑娘为亲传弟子,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天大机缘。”
“余音谷?”云照眼风一扫,恰好瞥见正袅袅婷婷朝这边走来的柳音,心头疑云更甚,“那她,”她扬了扬下巴指向柳音,“柳音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宋鸣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原来云姑娘认得柳师妹?真是缘分不浅……”
“不必了!”云照干脆利落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烦请宋公子代为转告弦尘子前辈,云照心有所向,目前无意拜师,多谢前辈厚爱。”
她微微颔首,动作礼貌却疏离。
宋鸣尧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淡去,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云姑娘,若是以退为进,想借此抬高身价,谋取更好的条件,在下觉得大可不必。余音谷的诚意,已然足够。”
就在这时,柳音恰好走到近前,恰好听到了宋鸣尧的后半句话。
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立刻浮起一层水雾,抢先一步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急切:“云师姐!你……你是因为我没能如约为你伴奏,还在生我的气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她说着,竟盈盈一拜,姿态柔婉,“柳音在此郑重给师姐赔罪了!若师姐心中有怨,打我骂我都使得,万望师姐莫要因此事为难宋师兄,迁怒于余音谷啊……”
她抬起泫然欲泣的脸,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将落未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云照看着她这副情真意切、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心底升起。
这精湛的“表演”,让她想起了对方是如何处心积虑接近自己,如何“主动请缨”担任伴奏,又是如何在赛事临近的关键时刻“意外”受伤退出,害得自己措手不及,险些功亏一篑。
这般心机深沉、两面三刀,实在令她不齿。
她眼神平静无波,像看着一个不相干的路人,语气更是淡漠得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柳音师侄言重了。弦尘子前辈,想必也是你的师尊?”
“师……师侄?”柳音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刺了一下,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那强忍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划过白皙的脸颊,“师姐!你……你怎么能这样叫我?我们……我们不是一直以姐妹相称的吗?师姐今日这般生分,是……是再也不肯原谅我,要与我割席断义了吗?”
她捂着心口,仿佛痛彻心扉。
云照对她的控诉和眼泪无动于衷,只是微微侧身,对着宋鸣尧方向再次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云照此前闭门造车,于乐坛前辈多有失敬之处。若有冒犯弦尘子前辈之处,还望前辈海涵,莫要与小辈计较。只是,”
她话锋一转,斩钉截铁,“拜师一事,云照心意已决,眼下确实无意。这‘星垂渡’,我们便不叨扰了。烦请宋公子,让路。”
最后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宋鸣尧和他的珍珠马车依旧纹丝不动地堵在路中。
他脸上的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也彻底消失,眼神变得阴鸷,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我明白。像云姑娘这样出身世家大族的嫡系小姐,又有几分才情,自幼被人捧着长大,自然比寻常女子更矜贵些,脾气也更大些。”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带着一种刻骨的嘲讽,“前两次的任性,我尚且可以理解为小姑娘的脾气。但事不过三,”
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威胁,“云姑娘最好收起你那些无谓的小性子,认清楚现实!余音谷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不会不知!你资质再好,也是二十多岁才半路出家转修乐道!我师父顶着谷内压力愿意收你,已是天大的恩典!别不识抬举!”
他向前逼近半步,目光死死锁住云照,一字一顿地发出最后的通牒:“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邀请。请云姑娘,还有你身边这位,”他瞥了一眼沉默的花简,“现在,立刻,随我和师妹前往‘星垂渡’,拜见师尊!”
云照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寒潭深水。
她素白的手指轻轻搭上雅南琴冰冷的琴弦,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凛冽如冰霜:“若我们,执意不去呢?你宋鸣尧,又待如何?”
指尖微动,一丝若有若无的琴音震颤在空气中。
宋鸣尧脸色瞬间铁青,眼中凶光一闪,下意识就想动手。
然而,目光触及云照那双毫无惧色的眼睛和她身上隐隐散发的筑基期威压,想到自己与师妹不过炼气之境,那点冲动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强压怒火,依旧站在原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位……最好再仔细掂量掂量后果!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照见他铁了心不让路,心中念头飞转。
以她筑基期的修为,带着花简强行闯过去易如反掌。
但余音谷势力庞大,她不能为了一时意气给整个云家招来祸患。
电光火石间,她已有了决断。只见她手腕一翻,雅南琴瞬间消失于储物戒中。
随即,她一把拉住花简的手腕,低喝一声:“走!”足下灵光乍现,一柄寒光四射的飞剑凭空出现。
两人身影轻盈如燕,瞬间拔地而起,化作两道流光,直接从珍珠马车和那对脸色难看的师兄妹头顶飞掠而过,留下原地气急败坏的宋鸣尧和一脸错愕、随即眼神阴沉的柳音。
云照此次在复赛中技惊四座,毫无悬念地晋级决赛!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开,在乐修乃至整个修真界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认识她的人无不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互相询问:
“听说了吗?那个云家四姑娘,云照!她一个画符的,竟然闯进了‘天籁之音’的决赛!”
“老天!这怎么可能?她不是符修吗?什么时候乐道造诣也如此惊人了?”
“简直闻所未闻!符修在乐修盛会上连闯两关?这云四姑娘,莫不是妖孽转世?”
一时间,“云照”这个名字,被赋予了全新的含义。
她身上那“十四岁筑基的天才”光环尚未褪色,“修为停滞十年”的惋惜犹在耳边,如今又骤然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以符修之身碾压乐修的天籁黑马”!
当这振奋人心的消息传回云府时,整个府邸都为之沸腾了!
“四姑娘!是四姑娘进了决赛!”仆从们奔走相告,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
“天呐!四姑娘要踏上乐修一途了!”几位年长的族老捻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
“太好了!她终于……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追求她所爱之事了!”与云照相熟的姐妹激动地握紧了手。
“说不定,与夏那停滞的修为,也能借此契机有所突破呢!”有人满怀希冀地低语。
“四姑娘太厉害了!真是给咱们云家长脸!”赞叹之声此起彼伏。
就连一向威严、对云照“不务正业”修习音律颇有微词的云家族长——云照的父亲,在接到确切消息后,紧锁了多年的眉头也终于缓缓松开。
他沉吟良久,终于通过传讯玉符,向远在赛场的女儿发出了讯息:
“汝若能于最终比试中夺得名次,为父便允你,自此可潜心琴道。”
威严的声音顿了顿,终究还是加上了那个不容动摇的条件,“然,符箓乃我云家立族之根基,万不可荒废!”
云府深处,静室之中,云照看着玉符上浮现的父亲传讯,指尖微微收紧。
良久,她才轻轻回复了两个字,言简意赅:
“女儿,省得。”
决赛的主题定为“问道”。
云照和花简一起投入了更为专注的决赛准备之中。
前路或许仍有风波,但此刻,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