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我这是怎么了?】
雅各布仅剩的那一部分肉体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他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只记得付生拿着一张黑色的Ic卡触碰了一下他,他便立马失去了所有与义体的连接。
这些义体包含他身上的所有肌肉以及视觉,听觉,嗅觉,触感,甚至是思考问题的逻辑系统。
就在触碰的一瞬间全都失灵了。
【该死,浮生给我干了什么?】
雅各布吐槽着。
现在的他,感觉自己更像是某种灵魂状态,这种感觉很奇妙,实在是说不出来,他就像是平常人一样能够思考问题,能够回忆事情。可就是无法感知周围的一切。
【能做到一触碰的瞬间就立马瘫痪了我的所有义体和安全系统,恐怕只有「黑墙」能做到】
雅各布内心有些愤恨,没想到作为自己人的浮生居然拿出这种级别的大杀器来对付自己,但这也让他有些恐惧了起来,他不知道浮生到底是要给他送往怎样的一个【治疗场所】才会用到「黑墙」
【想必,我现在应该被塞到了某辆车里面】
雅各布内心推断着。
可渐渐的他突然感觉身边有点冷。
【冷?灵魂也会冷吗?】
雅各布有些疑惑。
然而更诡异的情况发生了,原本黑暗的空无一物的周围竟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雪,与此同时,雅各布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思考能力正在慢慢的被消散,灵魂也越来越虚弱了。
【y6людk!(混蛋),我这是回马灯了?】
可他来不及思考,灵魂也彻底消散了。
……
让他的灵魂再次复苏时,雅各布已经来到了一处有些破败的北极国城镇之中。
这里是北极国的极北之地,科里利亚冻土,这座城镇也是这片贫瘠的冻土中最大的一座城镇,摩尔佐夫卡。
【真操蛋啊,又回来了】
周围的一切很模糊,但也很熟悉。
这里是雅各布的家乡,也是他最不愿回忆起的痛苦疤痕。
突然,「雅各布」的声音在这片家乡的上空响了起来,声音很清晰又洪亮,就像是音乐剧中负责介绍故事背景的旁白一般。
【这是什么情况?听着感觉有点像是我自己在解说自己的记忆呀,呵…还真有意思】
【行啊,那就听听吧】
……
我最早的记忆是家里老房子的味道:潮湿的木头混着壁炉里快熄的烟,像爷爷讲的老童话里快要塌掉的城堡。
【爷爷,我们家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当然了,沃斯托克诺夫家族,科里利亚冻土的统治者,这个名字将会永远铭记在这片土地上】
【可我们如果这么厉害,为什么爷爷,爸爸,妈妈每天都会被那些人欺负呢】
……
爷爷没有回答,只是目视着前方,看着窗外的皑皑大雪。
后来,爷爷死了,他死的那一夜,窗外同样下着皑皑大雪。
爸爸总说我们沃斯托克诺夫家的姓氏里藏着“东方的曙光”,可我看到的曙光,只在冬天早上从结冰的窗缝里漏进来一点点,把桌上镶银的茶杯照得发灰。
那些茶杯现在都被妈妈收在柜子最上层,说等日子好了再拿出来用,但日子从来没好过。
镇上的人看我们的眼神,像看墙角结了冰的牛粪。我知道他们叫我们”老伙计”,说爸爸不肯跟沃洛科夫家的人“合伙挣钱”
【爸爸,为什么我们不跟沃洛科夫家族合作呢?】
【他们的做法是错误的,知道了吗?小雅各布,你要坚定自己的善良】
【可镇子里的人都跟着他们干活,难道镇子里的人也是错的吗?】
【他们……他们没错】
……
小雅各布看着沉默的爸爸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爸爸的话是什么意思。
而村民们口中所说的沃洛科夫家族,他们家的房子在镇子另一头,以前跟我们家一样大,现在嘛…用他们的话讲,那就是 bigger and louder,每天都有叮当作响的马车进出,车上装着用油布盖着的东西,闻起来有股铁锈和火药混在一起的怪味。
【好臭的味道】
【你一个小顽固懂些什么?这可是金钱的味道】
【你胡说,钱根本不是这个味道的】
【懒得跟你废话】
……
如果平时只是遭到周围人的白眼托起那还好,可偏偏有这么一群人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领头的那个红鼻子胖子,每次路过我们家栅栏都会朝地上吐口水,他儿子谢廖沙,是带头朝我扔石头的家伙。
谢廖沙他们叫我“破落贵族的小崽子”。一开始我只是跑,躲在堆满干草的谷仓里,听着他们在外面骂“活该饿死”
可饿肚子的滋味太清楚了——妈妈把黑面包切成薄片,说“雅各布,慢点吃,明天还有”,但我知道罐子里的面粉早就见底了。
【妈妈,你不吃吗?】
【小雅各布,妈妈不饿,把面包带着吧,去教堂上课的时候,饿了就拿起来吃】
……
有一次谢廖沙抢走了我偷偷藏在口袋里的半块干面包,我第一次没跑,捡起地上的木棍砸在他头上。
血从他额角流下来,像红莓酱,可我没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心里那团憋了很久的火“滋啦”一声烧起来了。
我发了疯了似的砸他,骂他,直到他终于肯将抢走的黑面包还给了我,还有他身上带着的六分钱卢比。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赚到的钱。
从那以后,我学会了用拳头说话,虽然每次打赢了,回家都要被妈妈用绷带包着手背,她的眼泪掉在我伤口上,比疼更难受。
【妈妈,对不起,你不要再哭了】
【不…小雅各布,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妈妈……】
……
再后来,镇子变了。以前冬天大家会挤在教堂前分救济的土豆,现在沃洛科夫家的人开了“工厂”,说是做“铁器零件”,可夜里总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还有偶尔响起的爆炸声。
突然之间,好多人穿上了新皮靴,家里飘出烤香肠的味道。
许多人看我们的眼神不再是同情,而是嫌弃,像看挡路的石头。“看看沃斯托克诺夫家的,死守着破地,活该穷死!”我听见肉铺老板对妈妈说这话时,妈妈攥着围巾的手指都白了。
爸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墙上挂着的家族徽章发呆。
那徽章上有只金色的雄鹰,爪子抓着一束麦穗,现在鹰的眼睛掉了一块金漆。
“我们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他对妈妈说,声音低得像怕被墙听见,“那些枪,那些炸药,是要沾血的。”可镇上的人不管沾不沾血,他们只看到沃洛科夫家带来的“好日子”。
有人开始在我们家栅栏上涂脏话,扔烂菜叶,妈妈半夜起来擦,回来时头发上都是雪。
【妈妈,这些到底是谁干的?你告诉我,我去把他们揍一顿!】
【不,小雅各布,不要这么做……】
……
出事那天晚上,雪下得特别大,像要把整个镇子埋起来。
先是远远的喧哗声,像野兽在低吼,然后是火把的光,把窗户映得通红。
爸爸冲进我的房间,把我塞进床底,他的手在抖,胡子上沾着雪。
【雅各布,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他说,眼睛里全是我没见过的害怕。
【跟着妈妈跑,往东边跑,记住我们是沃斯托克诺夫,东方的……】
话没说完,门就被撞开了,喊叫声、砸东西的声音、妈妈的尖叫混在一起。
我在床底看到爸爸抄起壁炉边的铁铲,然后就是一片混乱的影子,还有血,滴在地板上,像冬天里最红的浆果。
妈妈把我从床底拽出来,她的围裙上全是血,不知道是谁的。
我们从后门跑出去,雪灌进我的靴子里,冷得像刀割。
后面有火把追来,还有人喊“别让沃斯托克诺夫家的崽子跑了!”爸爸站在门口,像个黑色的影子,朝我们喊“快跑!”然后我听见了枪声,很响,震得我耳朵嗡嗡叫。
妈妈拉着我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跑,她的手越来越冷,越来越松。
跑到林子边上的时候,妈妈倒下了。她靠在一棵松树上,血从她胸口涌出来,把雪都染红了。
【小雅各布……】
她摸着我的脸,手指冰凉。
【别回头……活下去……】
她的手垂下去,眼睛还看着我,可里面的光像壁炉里最后一点火星,灭了。
我跪在雪地里,不知道该哭还是该喊,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和白色,红色是血,白色是雪,还有远处镇子上空跳动的火光。
后来我是怎么离开的,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身上穿着爸爸的旧外套,大得像袍子,口袋里有妈妈塞给我的半块硬面包。
我朝着东边走,雪没过膝盖,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身后的镇子还在燃烧,沃洛科夫家的房子大概还亮着灯,里面的人在喝酒吃肉,庆祝他们终于把“老顽固”们都除掉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留着跟谢廖沙打架时的伤疤,现在它们又沾上了爸爸妈妈的血。
从那天起,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东方的曙光”,只有能攥在手里的刀子,和能换来面包的赏金。
他们说我是赏金猎人雅各布·沃斯托克诺夫,可我心里清楚,那个在雪地里失去一切的小男孩,早就把自己的名字连同爸爸妈妈一起,埋在那片被血染红的雪底下了。
「雅各布」的声音到这里便结束了,周围的熟悉的一切也都在慢慢消散。
一切回到了黑暗。
雅各布的内心百感交集。
【沃斯托克诺夫家族,我的家,他们本来是镇守科里利亚冻土的地主,可随着时代的进步,封建的制度与生产方式已经不再受用】
【可科里利亚冻土那种偏远的地方怎么可能又会有多先进的生产力,除非背弃道德,甘愿成为犯罪的滋养地,沃斯托克诺夫家族逐渐失去了在科里利亚冻土的话语权,从而退居到摩尔佐夫卡中成为了城镇中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家族】
【但后来,我斯托克诺夫家族不敢做的事情,却被沃里克夫淤血家族做了起来,沃里科夫淤血家族主动的在科里利亚冻土大搞黑色产业,同时还不忘在城镇中挑起矛盾,使得城镇中所有人人心惶惶,互相不再信任,而这种人人不得安己的局面才能让他更好的统治摩尔佐夫卡】
【很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我的家族,我的家人,我的一切则成了他成为犯罪帝国的垫脚石……】
想到这,雅各布眼中的怒意更甚。
【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向沃里科夫淤血家族的人血债血偿!我会的!】
可就在这时,雅各布突然感觉到自己正在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那些熟悉的义体神经正在迅速连接大脑,触感,听觉,视觉正在慢慢的恢复。
【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