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噼啪…”
篝火堆中的粗壮木柴在烈焰中不断爆裂,火星如同顽皮的金色精灵,欢快地向上空升腾、飞舞,最终融入深邃的夜空。晚宴的气氛在火焰最炽烈的燃烧中,被推向了沸腾的顶点!浓郁得化不开的烤肉香气,混合着油脂滴落炭火时发出的“滋滋”声浪,霸道地弥漫在营地的每一个角落,勾动着所有人的味蕾,让人垂涎欲滴。
人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跳跃的火光旁,大口撕扯着烤得焦香四溢、汁水淋漓的兽肉,粗犷的笑声、热烈的谈话声、豪迈的碰杯声此起彼伏,交织成北地夜晚最原始、最狂野的乐章。
先前那位引路的壮汉,带着几分醉意,引着李二狗和嘉来到一处铺着兽皮的矮桌旁。
这时,一位身材异常高大、骨架宽阔的妇女端着巨大的木盘走了过来。壮汉在李二狗略带吃惊的目光注视下,一把揽住妇女厚实的肩膀,带着炫耀般的得意大声介绍道:
“嘿!亲爱的客人,这位,就是我家的婆娘!厉害吧?哈哈哈!我在外面狩猎那些该死的兽族,她就在部族里酿酒、主持祭祀、洗衣做饭,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怎么样,羡慕吧?”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自豪。
这位妇女身着朴素的、用结实粗布缝制的北地传统服饰,虽然样式简单,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她的脸庞被篝火映照得红扑扑的,眼神温和而沉静,透着一股踏实的力量感。她将木盘上大块的烤肉和几碟野菜稳稳地放在桌上,对着因李二狗帮忙简单处理而掩盖了尖耳、面容清丽的嘉温和一笑,声音洪亮却不失关切:
“小姑娘,多吃点肉!你呀,太瘦了!在我们北地,男人可不喜欢抱着一根‘竹竿’睡觉,得壮实点才好看,才有力气!”
她说话直来直去,带着北地特有的爽朗。放下食物,她又转向李二狗微微颔首:
“尊贵的客人,请慢用。我还得去给其他桌送菜,失陪了,让这憨货好好招待你们。”
说罢,她利落地转身,端着空盘,步伐沉稳地走向下一处篝火。
就在这短暂的接触中,李二狗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这位妇女每一次呼吸都异常悠长平稳,如同沉睡的巨兽;行走间,每一步踏出,肌肉的发力、重心的转换,都给人一种浑然天成、毫无滞碍的感觉,仿佛她的身体本身就是一件精密的武器。这种对自身力量掌控到极致的境界感,李二狗只在林寒身上感受过!他心头微凛:这位看似普通的“酿酒婆娘”,实力绝对深不可测。
壮汉显然没察觉李二狗的震惊,依旧没心没肺地大笑着,热情地给李二狗和嘉的碗里倒满马奶酒,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己狩猎时的“英勇事迹”,唾沫星子差点喷到烤肉上。
另一边,嘉和白煞这对组合正沉浸在美食的海洋里。白煞缩小后的“大猫”形态,趴在桌边,两只前爪死死抱住一大块比它脑袋还大的烤肉,埋头苦干,吃得满嘴流油,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嘉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她小口小口地咀嚼着一块烤肉,秀气的眉毛微蹙着。吃完一块,她的目光被桌上另一碟颜色格外鲜红、散发着强烈辛辣气息的烧肉吸引。她好奇地夹起一块,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唔!”
下一秒,嘉整张小脸瞬间皱成一团!一股爆炸般的辛辣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口腔和喉咙,仿佛吞下了一团燃烧的火焰!辣得她眼泪汪汪,小巧的鼻尖都冒出了细汗。她慌不择路地一把抓起桌上一大杯看似“牛奶”的白色液体,仰头“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
那根本不是牛奶!是北地特产的烈性马奶酒!
浓郁醇厚的奶香瞬间在口中弥漫,紧接着,一股独特的、带着轻微酸味的酒力如同烧红的烙铁,顺着喉咙一路滚烫地灼烧下去!辛辣感确实被冲淡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汹涌酒劲,却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了嘉的脑袋上!
“噗…咳咳咳!”
嘉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两只原本清澈如泉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瞳孔都有些失焦了。小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地一下变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她赶紧捂住嘴,身体摇摇晃晃,眼神迷离地看着桌上的杯盘,仿佛它们都在跳舞。
李二狗的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追随着那位忙碌的妇女没有注意到嘉。
他发现她与其他负责后勤的妇女截然不同。别人或许带着疲惫或麻木,但她脸上始终挂着温和而从容的微笑,动作麻利地为每一桌送上食物。
更让他留意的是周围族人投向她的目光——有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敬畏,仿佛在看一尊行走的神像;有人则流露出明显的鄙夷和不屑,似乎在嘲讽她浪费了强大的力量;甚至还有几道目光,带着赤裸裸的占有欲和渴望……然而,面对这些形形色色、含义迥异的目光,妇女恍若未觉,只是专注地做着手头的工作,那份平静和坦然,让李二狗心中疑窦丛生。
“兄…兄弟!”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一个明显喝得酩酊大醉、脚步踉跄的壮汉,端着一个歪歪斜斜快要洒光的酒碗,挤到了李二狗身边。他大着舌头,用力拍打着李二狗的肩膀,唾沫横飞:
“喝!是…是条汉子!敬…敬你一杯!”
他仰头把自己碗里的酒灌了下去,酒液顺着胡须流了一脖子。然后,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凑近李二狗,喷着酒气邀请道:
“兄…兄弟!我看你…你实力不凡!嗝…要不要…加入我的小队?跟…跟哥哥我去参加‘狩猎大会’!放…放心!好处…好处少不了你的!保你…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旁边陪着李二狗的壮汉脸上顿时露出尴尬无比的表情,连忙去拉那醉汉:
“老…老大!您喝多了!别这样…”
“滚开!”
醉汉猛地一甩胳膊,差点把劝他的壮汉推个趔趄。他指着壮汉的鼻子,带着浓浓的怨气吼道:
“都…都怪你!要不是你…拖后腿!我们部族…能分到…分到更多资源!你…你就是个废物!”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醉汉身后。正是那位高大的妇女!她一手稳稳地托着装满菜肴的沉重木盘,另一只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在半空中接住了因为醉汉突然动作而差点掉落的一碟配菜!整个过程快得只在眨眼之间,盘子里的汤汁甚至都没有洒出一滴!她看也没看那醉汉,只是手臂顺势一带,手肘看似无意地轻轻“碰”在了醉汉的后颈某个位置。
“呃…”
醉汉嚣张的叫骂声戛然而止,翻了个白眼,身体软绵绵地向前倒去,“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瞬间鼾声如雷。
妇女脸上依旧挂着那温和的微笑,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她将接住的菜碟轻轻放回木盘,对着李二狗等人歉意地笑了笑,继续走向下一桌。晚会仍在继续,但趴倒在桌上、鼾声震天的壮汉们越来越多。
李二狗也感觉脑袋有些发沉,眼前的篝火似乎变成了好几个。他不动声色地调动体内一丝微弱的雷系灵力,如同细小的电弧在指尖一闪而逝,轻轻刺激了一下自己的精神本源。一股细微的麻痹感传来,瞬间驱散了大部分酒意,眼神重新变得清明。
而此时的嘉,已经彻底醉了。小脸红得像个熟透的桃子,眼神迷蒙,水汪汪的。她无意识地紧紧抱着李二狗的胳膊,整个柔软的身体都贴了上来,小脑袋还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唔…大…大家伙…你怎么…变小了呀…毛茸茸的…好暖和…”
她显然是醉得把李二狗当成了白煞那只大猫。
李二狗顿时满头黑线,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和少女特有的馨香,想抽出来又怕惊扰了这醉猫,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无奈地任由嘉抱着,转头看向旁边还算清醒的壮汉,借机打探消息:
“兄台,刚才那位兄弟提到的‘狩猎大会’,听起来挺热闹?具体是怎么个章程?我和我妹妹初来乍到,对北地的盛会好奇得很,想去凑个热闹长长见识。”他心中盘算着,如此盛会,北地的最强者“猎王”极有可能会出现,这或许是个接触的好机会。
壮汉也喝了不少,舌头有点大,但意识还算清醒:
“嘿!李…李兄弟!狩猎大会啊…那可是我们北地…年轻一代的…头等大事!三十岁以下的…猎手才有资格参加!各个部族…都会派出…最精锐的…五人小队!去…去争夺荣耀和资源!”
他灌了口酒,继续道:
“为啥?嘿嘿…为了避免…各部族真正的顶尖战力…在争夺中损耗…也是为了…培养出下一代的…‘猎王’啊!大会的结果…决定了未来几年…北地大部分…重要资源…的分配权!上回…渊门城求援…事发突然…大会来不及办…所以最强的…十大部族…自愿派出了…最厉害的猎手…去支援!排名第二的…月狼部族…可是把他们的王牌…月良小队…都派出去当主力了!”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至于…大会的冠军小队…嘿嘿…不光能获得…猎王大人…亲自颁发的…丰厚奖励…他们背后的部族…在资源分配上…话语权也会…大大增加!听说…猎王大人…很多时候…就是从历届的冠军里…选拔出来的!”
李二狗听得双眼放光,仿佛看到了直达目标的捷径,兴奋地追问:
“原来如此!兄台,那像我们兄妹这样外来的旅人,也能参加这狩猎大会吗?我们真的很想亲眼见识一下北地的豪杰风采!”
壮汉用力拍着李二狗的肩膀,豪爽大笑:
“李兄弟!你…你这就生分了!我们北地…最崇尚什么?实力!拳头!只要…你有真本事…够强!管你…从哪里来!北地的汉子…都会尊敬你!拿我们首领来说…他就是我们部族…最强的猎手!每次出手…带回来的猎物…都是最大最凶的!大家伙都服气!”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咚!”
一声闷响。壮汉似乎终于耗尽了最后的清醒,话没说完,脑袋重重地砸在面前的桌子上,瞬间鼾声大作。
李二狗看着周围东倒西歪、醉得不省人事的猎手们,若有所思。他知道,北地的战士被称为“猎手”,掌握着独特的“图腾”之力,图腾能引导并增幅灵力。北地堪称天赋者的摇篮,几乎全民都能激活图腾,吸收炼化灵力如同呼吸般自然。以他们的体质和灵力,化解这点酒力轻而易举,达到“千杯不醉”并非难事。但这群热情豪迈的北地儿女,偏偏对此不屑一顾!他们喝酒,追求的就是那份酣畅淋漓的醉意,那份抛开一切束缚的放纵!如果用灵力去化解,那喝酒与喝水还有什么区别?这几乎是北地人墨守成规的铁律,是融入血液的豪情。
就在李二狗思索间,趴在桌上的壮汉突然又猛地抬起头,双眼紧闭,显然是醉得意识模糊了,却对着抱着李二狗胳膊的嘉含糊地喊道:
“还…还有!兄弟!你…你要参加的话…得有…有支持的部族!队伍里…五人小队…最少…最少得有一个人…是…是北地部族的子民!所以…你得…先得到…某个部族的…支持才行!记住…一个部族…只能派一支队伍…一支!”
喊完这最后的关键信息,壮汉像是完成了重大使命,再次“咚”地一声砸回桌面,这次鼾声更加响亮,彻底进入了梦乡。
“唉,这憨货,真是丢人现眼。”
一个带着无奈却充满宠溺的声音响起。那位身高近两米的强壮妇女不知何时又走了回来,手里端着一个盛满新鲜浆果的果盘。她将果盘轻轻放在桌上,热情地招呼李二狗和半醉的嘉:
“亲爱的客人,别光顾着喝酒吃肉,来点我们北地的野果解解腻,清甜着呢。”
她的目光扫过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丈夫,带着一丝温柔。
李二狗看着她,心中的疑惑终于按捺不住,趁着周围暂时安静,低声问道:
“大姐,恕我冒昧。以您的实力境界,恐怕足以媲美渊门城的战将,达到通灵巅峰了吧?您为何…甘愿在后方做这些琐事?”
他实在无法理解,如此强者,竟甘于平凡。
妇女闻言,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她走到酣睡的丈夫身边,动作轻柔地拿起一件厚实的兽皮大衣,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她的目光落在丈夫那毫无防备的睡脸上,充满了平静的满足。
“实力强大?”
她轻轻开口,声音低沉而柔和,如同草原夜晚的风。
“那是为了在这片残酷的天地里活下去,不得不如此罢了。”
她抬起头,看向李二狗,眼神清澈而坦然。
“现在,我有了一个家,一个能让我心安,让我觉得踏实温暖的地方。有他在,有这方帐篷遮风挡雨,有族人的烟火气…北地的荣耀,部族的排名,那些曾经让我热血沸腾的东西,如今看来,便不那么重要了。”
李二狗还是有些不解:
“可是…北地也有强大的女猎手,她们同样驰骋猎场,受人敬仰。您为了他…放弃了战斗的荣光,真的值得吗?值得承受那些…异样的目光?”
他意有所指地扫过周围。
妇女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世事的豁达:
“人各有志,所求不同罢了。”
她轻轻抚平丈夫大衣上的褶皱,动作无比自然。
“即使被很多人不理解,觉得我浪费了天赋,觉得他配不上我…那又如何?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丈夫身上,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现在的日子,简单,安稳,看着他为部族努力,看着他平安归来…我心里就觉得踏实,觉得快乐。这,就是我的幸福。”
李二狗沉默了。他仿佛看到了这位强大女性曾经的锋芒,也看到了她如今甘愿收敛一切光华,只为守护这方寸之地的决心。
作为部族公认的第二强者,自从她嫁给了这个实力平平、性格憨直的壮汉后,质疑和不解如同潮水般涌来。族人们先是震惊,继而愤怒,甚至有人想用拳头“教训”那个“高攀”了女强者的幸运壮汉。是她,用更强硬的态度和实力,挡在了丈夫身前,平息了风波。然而,风波平息后,无形的压力并未消散。她的丈夫,在族人无声的指责和“软饭”的议论中默默前行;而她,则在或惋惜、或鄙夷、或嫉妒的目光里,平静地酿酒、祭祀、洗衣、做饭,日复一日,用行动诠释着她选择的“幸福”。这份平静下的坚韧与坦然,让李二狗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