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道人停下笔,眉眼低垂,语气缓慢而沉稳:“我佛慈悲。昔日之我,沉迷嗜血,戾气遮心,乃是愚痴。
今日之我,已得圣人点化,知苦空无常,愿以一生之力,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这番话字字恭敬,毫无抗拒之意。
灵吉听罢,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心里清楚,这并非蚊道人的自愿,而是千年法咒磨砺、度化之下,被剥夺了本我后的必然结果。
这样的“佛门弟子”,更像是傀儡。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傀儡,或许才是最合适的棋子。
他上前一步,冷声道:“如来佛祖有旨,你已被接纳为佛门‘蚊尊者’,自今日起,将肩负佛法东传之任。你可愿意?”
蚊道人双手合十,眼神空洞却笃定:“弟子谨遵佛祖法旨,愿舍己度人。”
灵吉凝视着他片刻,眼底闪过一抹阴沉。
果然,这头昔日搅动天地的妖怪,如今只是一只任佛门驱使的利爪。
他心中冷笑一声,转身时,牢狱的阴影在他背后拉长,像是一头巨兽张开血盆大口,默默注视着未来的阴谋。
在灵山万里之外,唐僧盘膝而坐于一朵祥云之上,心神微微颤动。
他的眼眸忽然睁开,眸光之中泛起金色涟漪,那是昔日同道好友的气息!
“蚊道人……不,应该说,如今的蚊尊者。”唐僧低声呢喃,面容在刹那间复杂到了极点。
他忆起了那一段尘封往事:当初为了护持金蝉本源,他不惜自毁道基,结果却被佛门设计,彻底失去了自由与自我。
他本该与好友并肩于天地之间,结果如今一切都沦为了佛门的棋子。
“竟然被放出来了……这其中,必然另有图谋!”
唐僧心神一凛,随即毫不迟疑地驾驭金光祥云,朝着灵山方向急速飞驰。
云雾翻涌间,他的僧袍猎猎作响,面容坚定如铁。
……
与此同时,灵山脚下的金辰镇。
这座镇子本是人间凡俗聚居之所,因靠近灵山而被佛门势力笼罩。
街道两侧的百姓形容枯槁,衣衫褴褛,孩童面黄肌瘦,老者佝偻不堪。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每日三次朝拜佛门金身,口诵佛号,仿佛那金光普照便能换来温饱。
然而,真实的生活却是民不聊生,饿殍遍地。
就在这样一幅凄凉的景象之中,蚊尊者一行人浩浩荡荡踏入了小镇。
与其随行的,是数名佛门弟子与几位罗汉。
蚊尊者身披袈裟,面容恭顺,然而其眼底却藏着一抹无人可察的冷意。
他被派遣至此,名为“教化”,实则是为了伺机潜入妖庭,执行那不为外人所知的计划。
空相罗汉迈步走在最前,目光中带着无比的傲慢。
只见他随意推开一户百姓的木门,径直闯入其中。
屋内仅有一张破旧木桌与一个半空的米缸,母亲正紧紧抱着孩子,瑟瑟发抖。
“哈!”
空相罗汉冷笑一声,猛地一脚踢翻米缸。
白米洒了一地,本就不多的粮食瞬间沾满尘土,无法再食。
屋内孩童本能地伸手去抓,却被母亲死死抱住,泪眼婆娑却不敢出声。
“就这点米?够几个人吃的!没有大鱼大肉,还敢供养佛门弟子?!”
“你这样让我们怎么保佑你们!!很难做啊!”
空相罗汉怒声喝骂,声音如雷贯耳,震得屋梁尘土簌簌而落。
那户人家吓得浑身发抖,父亲连连磕头,声音沙哑:“大师息怒!大师息怒!贫家实在无粮,都是小民之过,请莫见怪!”
空相罗汉冷哼一声,双袖一甩,竟将桌上仅剩的半块干饼夺走,大口嚼咽,嚣张至极。
蚊尊者目睹这一切,心中泛起一抹难以察觉的波澜。
他记得,自己曾经是天地间的洪荒凶兽,血腥而暴戾;
可如今,他却被佛门度化,成为一个傀儡般的“尊者”。
他本应毫无情绪波动,可是眼前百姓的无助与悲怆,却让他胸口有一丝难以言明的刺痛。
“尊者。”身侧一名小沙弥低声唤道,“您要不要也进来看看?这些凡人可真不懂事,竟敢拿这种东西供奉……”
蚊尊者收回目光,神色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在他心湖掀起波澜。
他缓缓点头,走进另一户人家。
屋内的景象几乎与方才相同:清贫、饥饿、绝望。
蚊尊者看着眼前颤抖的老妇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们每日供佛,可曾得到过佛门的庇佑?”
老妇人愣住了,随即颤声道:“大师,佛光普照,吾等愚民自然心怀感恩……纵使贫苦,也心甘情愿。”
这句话,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狠狠束缚在蚊尊者心头。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挣扎之色,可旋即又恢复平静。
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蚊道人,他只是灵山的蚊尊者。
纵然心底有波澜,却也无法挣脱度化之链。
而远方的天空,一道金光正疾驰而来。
那是唐僧!
他的眼神坚定如火,死死盯住灵山的方向,心中默念:“若佛门真要让你沦为棋子,我唐三藏必不会坐视不理!”
在灵山脚下的风声猎猎中,唐僧化作金蝉本源的光影,疾驰而来。
他的面容仍旧温和清净,可那双眼眸却闪烁着一抹久违的锋芒。
他早已察觉——自己旧日的好友“蚊道人”,如今已被佛门镇压度化,改名为“蚊尊者”,并被如来派出对付妖庭。
这让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是悲凉,又是愤怒。
空明罗汉与灵山众人早就察觉到唐僧的气息。
风声中,空明冷哼一声,声音犹如铁钟一般振荡四方:“蚊尊者!若是金蝉子胆敢阻拦,你当立刻出手!他既已背叛灵山,佛门无须再留情!”
空话如霜,冰冷刺骨。蚊尊者垂下眼睑,体内法咒的烙印隐隐作痛,像是提醒他,他已不再是自由的凶兽,而是佛门的傀儡。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空洞,却硬生生抬起头,迎向那飞驰而来的身影。
“金蝉子。”
蚊尊者声音低沉,犹如石块在喉咙中翻滚,带着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僵硬,
“你走吧。看在我们往日交情,我不愿对你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