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茅山脉。
尉天齐依然孤零零的站在山体之间,他的脚下全部都是恐怖的沟壑,周遭没有一棵完整的树木,好似经历了一场极其凶残的战斗。
但是他的眼前并没有敌人,或者说他的敌人就是眼前这整片天地。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阴雨连绵,好似有一张巨幕压在头顶,与此时的皇都几乎一模一样。
他肩膀上还有着一只十分愤怒的小鸟,它气鼓鼓的扇着翅膀,对着天空发出鸣叫。
尉天齐伸手轻轻替麻雀弹去滚落在背上的雨珠,他不确定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在这里浪费。
忽然山林里有人远远的高声叫他的名字,回荡在雨声中有些细碎,但尉天齐身影转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便出现在那人身后。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眼神里带着冷意。
杜有才回过头,满脸笑意的开口道:“尉公子!我是来给你送消息的!”
尉天齐看着杜有才脸上的冷意并不消解,这青茅山脉此时内外不通,必然是杜家的手笔,他几次尝试破阵但都差了一些,他很难不怀疑杜家的立场与自己是背离的。
“看看,这是关于婆娑洲的最新消息!”杜有才把纸往前递了递,“天命阁送来的!”
尉天齐没有接,而是静立了片刻,微微偏头,他已经从另一个方向知道了纸上的内容。
他看着杜有才想了想,开口问道:“你也是天命阁的人?”
杜有才愣了愣,随即憨笑着挠了挠头,“兼职!兼职!赚点外快吗!”
尉天齐的脸上并没有笑意。
堂堂杜家子,竟然也是天命阁的人,再加上清水书院的那位黑手套荀鹄以及深藏于皇宫里的吴悔。
天命阁在中洲的布局已然显现了出来,那位常年坐在孤舟之上的老人无声无息的将手伸进了中洲每一个顶端势力的范围。
天命阁中洲的三个分部。
皇宫、书院、茅草堂。
吴悔、荀鹄、杜有才。
而且这三人本身的位置也极其的独特,他们并非是这些势力中无可取代的,但恰恰是能掌握足够多的情报的。
只能说天命阁在中洲的影响力比想象中还要强大很多。
不过此时尉天齐并没有什么心情感慨那位老阁主多年的布局,他认真的看着杜有才问道:“青茅山怎么回事?你家那位。。如何想?”
“我家那位,好像。。。”杜有才继续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那边的人。”
他伸手指了指东北方向,一直往那个方向去,最终会到达婆娑洲。
“杜圣想要螺生?”尉天齐皱眉,那位心怀天下的杜圣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自己说的是想要——太平。”
杜有才淡淡的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屑,他不知道螺生与太平是怎么串联到一起的。
尉天齐皱眉静立,如果是杜圣阻拦天地,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闯出去,而且也不确定闯出去要花上多少时间。
“我需要你帮一个忙。”他看向杜有才。
“您说。”杜有才笑了,“我来就是来帮忙的。”
“把这些消息带给青茅山脉的所有人。”尉天齐再次看向天空,乌云密布纵横,犹如一张巨网。
“合该如此,我已经传达过了。”杜有才也抬头看向天空,忽然有些感慨道:“我家总是这个天气,因为所有人都在这个框里,好像永远也出不去。”
尉天齐忍不住侧头看向他,眼神里有些不解的问道:“你如此做,日后该当如何?”
如今身处青茅山脉,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杜圣知晓,你杜有才此时反水,不论是天命阁的身份还是违逆杜圣的命令都已经被看的一清二楚了。
至此之后,必然被茅草堂所不容。
“呵,我那哥哥和族人们都喜欢这里,都以回到这里为荣,他们以为我也喜欢。”杜有才声音有些凉,就像这山中的雨丝,“可我从小就不喜欢这里,冷清潮湿,他们让我去管理外门,以为我会羞耻,其实我甚为欣喜。”
“我喜欢皇都的热闹繁华,喜欢真君说的那些不着调的话,喜欢和人斗智斗勇,喜欢看美女钗裙。”
杜有才扭过头似乎觉得自己有些讲的太投入了,于是不好意思的笑道:“总而言之,尉公子可以这么理解!”
杜有才猛地一拍胸脯。
“吾爱老祖!但吾!更爱正义!”
他喊得义正言辞,且超大声,山林里甚至惊起了鸟雀。
尉天齐和麻雀看着他,忍不住有几分错愕,这家伙是疯了?
杜有才喊完便匆匆而走,他要去继续传递消息,尉天齐再次认真审视这片天地,这一次他终于发现了阻碍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
茅草堂最深处,一片被泥水淹没的土地上,立着一间小小茅草屋,雨丝劈了啪啦的敲击着已经完全干枯的茅草叶,然后连绵的滚落而下,落入泥浆。
草屋里没有灯,好在空间不大,也没有多余的结构,即便天光灰暗,但开着门便依然可以勉强照亮整个房间。
只够四五个人站立的空间里,摆放着一张老旧破损的木榻,木榻的大半部分堆放着一大摞茅草似乎是编制用的,在木榻的外侧,很小的一个空间里,盘腿坐着一个老人,他狗偻着身子,似乎坐在那睡着了。
他身前则倒扣着一个茅草编织成的箩筐,那筐的孔眼细密紧实,不时房顶有雨丝落下,滴在其上,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
老人便在梦中哼唧一声,然后继续安睡。
如果你能俯视整个青茅山脉,就还会发现,那筐的纹路与整个青茅山脉的云层排布几乎一致。
这位老人困住九洲清宴这些年轻人,就如同用一个箩筐扣住一只麻雀一样简单。
。。。
尉天齐面对的不是青茅山茅草堂的阵法,而是杜圣的箩筐,他对阵法的天赋与理解在这巨大的境界面前并不能得到有效地发挥。
大雨依然在下,尉天齐的肩膀沉重的像是无法抬起,巨大的压力不仅来自于眼前的沟壑,也来自于皇都的局势。
他在皇都有所准备,但并不可能事事都完全掌握,他一定要回去!
忽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并不是杜有才回来了,而是更加轻柔的脚步声,带着一股模糊的雾气。
尉天齐知道来人是谁,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身体却猛地僵住。
他身周的雨丝错乱成了一团,无形的灵气发出空炸的声响,肩膀上的麻雀发出一声唳叫,那是一柄剑护主时才会爆发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