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是赵磊发来的消息：“颖姐，我可能要请假几天，小雯身体不舒服。”我盯着这行字，心中五味杂陈。办公室里，空调的冷气呼呼地吹，我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燥热。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赵磊因为同样的理由请假。前两次，我都爽快地批准了，甚至还关心地询问需不需要帮助。但这次不同，因为我昨天刚在城南的商业区亲眼看到小雯——那个赵磊口中“身体不适”的女人——正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笑得花枝乱展。
“赵磊，你来我办公室一下。”我按下内线电话。
窗外，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作为人力资源部的主管，我见过太多职场恋情，但赵磊和小雯的情况格外令我揪心。五年前，赵磊刚入职时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已是项目组的骨干。而他与小雯的恋情，全公司都有目共睹。
“颖姐，你找我？”赵磊推门而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这个二十八岁的大男孩，至今仍保持着学生时代的单纯。
我深吸一口气：“小雯还好吗？要不要紧？”
“老毛病了，医生说需要静养。”赵磊挠挠头，眼神有些闪烁，“这次可能要多休息几天。”
我注意到他手腕上那块新表，价值不菲。上个月，他刚为小雯买了一款限量版包包，花了他三个月工资。公司里流传着各种议论，说赵磊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五年间为女友花了三十多万。
“赵磊，你和小雯...最近还好吗？”我试探着问。
“好啊！”他的眼睛顿时亮了，“小雯说等她这次身体好些，我们就去挑婚戒。”
我的心沉了下去。三个月前，赵磊曾兴奋地告诉我，小雯怀孕了，他们准备结婚。可两周后，他红肿着眼睛来上班，说孩子“没保住”。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颖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赵磊笑了笑，“但这次不一样，小雯答应我了，等我们结了婚，她就辞去现在的工作，好好在家调养身体。”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批准了他的请假申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内心挣扎不已。该告诉他真相吗？那个我在城南看到的，与别的男人亲密无间的小雯？
———
周末，我开车回了老家清水村。母亲电话里说村里有大事发生，语气神秘兮兮的。
驶离城市，窗外的景色由钢筋水泥逐渐变为绿意盎然的田野。清水村，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每次回来都能让我暂时忘却城市的喧嚣与复杂。
“颖啊，你可算回来了！”母亲早早等在村口，一把拉住我，“老张家出大事了！”
“哪个老张家？”
“就是张建国家！他闺女小雯，哎呀，丢死个人了！”母亲压低声音，“听说在城里同时处着两个对象，其中一个都处了五年了！现在人家找上门来，说她骗婚！”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小雯？张建国的女儿？赵磊的女友小雯全名叫张小雯，难道...
“妈，张小雯是不是在城里做化妆品销售？长得挺漂亮，眼睛大大的？”
“对对对！你也认识？”母亲瞪大眼睛，“这丫头可把老张害惨了！人家那男的前几天直接找到村里来，闹得沸沸扬扬。说是为她花了三十多万，还怀过三次孕都流了。”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怎么可能这么巧？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赵磊心爱的女友，竟然是来自我们村的张小雯，而且还是个有夫之妇？
“她结婚了？”我艰难地问。
“何止结婚！都有俩娃了！”母亲拍着大腿，“大的都上小学了！你说这造的什么孽啊！”
我愣在原地，脑海中闪过赵磊单纯的笑脸。五年间，我亲眼见证他对小雯的无微不至。加班到再晚，只要小雯一个电话，他立马放下工作赶去；小雯说想要什么，他省吃俭用也一定满足；三次流产，他都请假全程陪护，从无怨言。
这个傻小子，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一个家庭的“第三者”。
“现在老张家门都不敢出，太丢人了！”母亲摇头道，“听说那男的要报警，说小雯诈骗。小雯倒好，跟她老公离了婚，说愿意跟这个男的在一起。”
“哪个男的？”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是后来处的这个，处了五年的那个。”
我松了口气，至少小雯选择了赵磊。也许这段扭曲的关系还能有个相对圆满的结局。
“可她老公不同意离婚，说要告她重婚罪呢！”母亲补充道。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在村里的小卖部，我遇见了小雯的母亲李婶。她双眼红肿，显然哭了很久。
“颖姑娘，你在城里见过我家小雯吗？”她拉住我的手问道。
“见过几次。”我如实回答。
“她...她跟那个赵先生还好吗？”李婶怯生生地问。
我愣住了。李婶知道赵磊的存在？那她一直知道女儿在欺骗赵磊？
“李婶，小雯真的结婚有孩子了？”我直截了当地问。
李婶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造孽啊！都是我们老张家的错！小雯那孩子，十八岁就被迫嫁给了王家那小子，当时她根本不愿意，是我们老思想，觉得王家有钱...”
从李婶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拼凑出了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小雯年轻时被迫嫁给镇上有钱人家的儿子，婚后生了两个孩子，但夫妻感情一直不好。五年前，她独自进城打工，结识了赵磊，真正体会到了被爱的感觉。她曾多次提出离婚，但丈夫威胁要让她永远见不到孩子，还要让她家赔偿巨额彩礼。
“小雯是真的爱赵先生。”李婶抹着眼泪，“她本想离了婚再堂堂正正地和赵先生在一起，可每次提离婚，王家那小子就拿孩子威胁她。那三次怀孕...都是王家那小子逼她打掉的，说不打掉就弄死我们全家。”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在这光怪陆离的现实背后，藏着如此残酷的真相。
“小雯现在在哪？”我问。
“躲在她城里租的房子里，不敢出门。王家那小子扬言要来找赵先生算账，说要是赵先生不离开小雯，就让他好看。”李婶紧紧抓住我的手，“颖姑娘，你能不能帮帮小雯？劝劝赵先生暂时离开一阵子，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我心情复杂地点头答应。回城的路上，小雯的形象在我心中彻底颠覆。她不再是一个单纯的骗子，而是一个在传统与现代、责任与爱情间挣扎的悲剧人物。
———
周一清晨，赵磊准时出现在办公室，脸上带着罕见的疲惫。
“小雯好些了吗？”我给他倒了杯咖啡。
“好多了，谢谢颖姐。”他勉强笑了笑，眼神躲闪。
我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时，赵磊突然说：“颖姐，我能请个长假吗？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发生什么事了？”
他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小雯...她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心中一紧：“什么事？”
“她结过婚，有孩子。”赵磊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上周五，她丈夫找到我，把一切都说了。”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看着他颤抖的双手，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正经历着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
“你打算怎么办？”我轻声问。
“我不知道。”他苦笑着，“五年，我竟然像个傻子一样被骗了五年。三十多万，我可以不在乎，但那三个孩子...我一直以为那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赵磊，事情可能比你想的复杂。”我试图将从小雯母亲那里听来的真相告诉他，但他抬手制止了。
“颖姐，别说了。无论什么理由，欺骗就是欺骗。”他站起身，“假期申请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麻烦你批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下午，我通过母亲要到了小雯的电话号码，拨通后，接电话的是一个虚弱的女声。
“小雯，我是赵磊的同事田颖，也是清水村的人。我见过你母亲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赵磊？如果你真的爱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真相？”
小雯的声音哽咽了：“一开始，我只是贪恋那份被爱的感觉。在赵磊面前，我可以做单纯的自己，不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不用是那个我被迫成为的女人。后来我爱上了他，越来越不敢说出真相，怕失去他。”
“那三次怀孕呢？”
“第一次是意外，我本想生下来，然后告诉赵磊一切。但我丈夫发现了，强行带我去打了胎。后面两次...都是同样的结局。”小雯泣不成声，“我不敢告诉赵磊真相，怕他去找我丈夫拼命。那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离婚了。”小雯坚定地说，“无论赵磊还愿不愿意接受我，我都要重新开始。我不是求他原谅，只是想要一个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
挂断电话后，我心情复杂。在这个看似狗血的故事里，没有人是真正的恶人，每个人都是命运的囚徒。
———
赵磊请假两周后，我突然接到他的电话。他的声音异常平静：“颖姐，我能见你一面吗？有些事想请教你。”
我们约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赵磊瘦了一圈，但眼神清明了许多。
“我见过小雯了。”他搅拌着咖啡，缓缓说道，“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包括她被迫嫁人，以及她丈夫的威胁。”
我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她说那三个孩子，都是她想要留下来的，但都被迫打掉了。”赵磊的声音有些颤抖，“最让我心痛的是，最后一次流产时，她一个人躺在医院，却还要编造理由不让我去看她。”
“你原谅她了吗？”
赵磊摇摇头：“我不知道。五年的谎言，不是一句‘被迫’就能抹去的。但我开始理解她的处境了。”
他抬起头，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成熟：“我请了长假，准备去西北支教一年。不是为了逃避，而是需要时间思考。这一年，我和小雯都会重新审视我们的感情。”
我欣慰地看到，这个曾经单纯的大男孩，在经历了残酷的真相后，没有变得愤世嫉俗，而是学会了理解和包容。
“走之前，去看看她吧。”我建议道，“无论如何，给这段感情一个正式的告别。”
赵磊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泪光。
———
赵磊离开两个月后，我再次回了清水村。母亲说小雯回来了，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娘家。
在村头的小河边，我见到了正在陪孩子们玩耍的小雯。褪去城市妆容的她，穿着朴素的衣服，脸上有着淡淡的疲惫，但眼神清澈。
“赵磊去了西北。”我告诉她，“他说需要一年时间。”
小雯微微一笑，眼中没有惊讶，只有淡淡的哀伤：“他给我寄了明信片，说他在那里教孩子们画画，很快乐。”
河水潺潺流淌，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泛起金色的光芒。两个孩子在一旁嬉戏，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散。
“你后悔吗？”我问。
小雯望着远方，沉默良久：“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勇气面对一切，后悔让最爱的人承受最深的伤害。但现在，我只想好好带孩子，好好生活。”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来给我看。里面是一幅幅精致的服装设计图。
“我在镇上的服装厂找到了工作，兼职做设计师。”她的眼中闪着光，“终于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了。”
我惊讶于她的才华。这些设计既有现代时尚感，又融入了清水村的传统刺绣元素，独具匠心。
“真好看。”我由衷赞叹。
“赵磊说过，我总能为平凡的东西增添不平凡的美。”小雯轻声说，“也许有一天，我能为自己设计一件婚纱。”
回城路上，我想起了小时候在村里见过的一件红嫁衣。那是小雯祖母的嫁衣，曾经鲜艳夺目，随着岁月流逝逐渐褪色，但精致的刺绣依然清晰可见，诉说着不朽的故事。
人心如同那件嫁衣，会褪色，会起皱，但深藏其中的真情，永远不会完全消失。
———
一年后的春天，我接到了赵磊的电话。他说他回来了，想请我吃顿饭。
见面时，我几乎认不出他了。原本白净的书生变得黝黑健壮，眼神里多了份沉稳与从容。
“西北的风沙把我磨砺成了真正的男人。”他笑着说，递给我一个礼盒，“给颖姐的礼物，当地手工制作的披肩。”
我们聊着这一年来的变化。赵磊说，在西北的日子让他明白了许多事情。他看到了更广阔的人生，也理解了小雯的无奈。
“我去看过她了。”赵磊平静地说，“她和孩子们在镇上开了家小工作室，专门定制服装，生意不错。”
“然后呢？”
“然后我订了一套西装。”他微笑着，“婚礼上穿的。”
我惊讶地看着他。
“不是现在。”赵磊摇摇头，“我和小雯说好了，我们需要时间重新开始，像陌生人一样重新认识彼此。如果有一天，我们还能爱上现在的对方，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我为他的成熟感到欣慰。爱情不只是一见钟情的火花，更是漫长岁月中的相互理解与包容。
三个月后，我作为嘉宾参加了小雯的服装工作室开业典礼。令她惊喜的是，赵磊暗中联系了几家城里媒体，为她的设计做了专题报道。不久后，小雯的作品开始在时尚杂志上亮相，订单纷至沓来。
那天晚上，小雯给我发来一条短信：“颖姐，谢谢你和赵磊为我做的一切。我终于明白，真正的爱情不是彼此束缚，而是相互成全。”
深秋时节，赵磊和小雯邀请我回清水村参加一个特殊仪式。在村头的小河边，村民们聚集在一起，见证着小雯设计的“清水系列”服装发布会。模特们大多是本地姑娘，穿着融合传统与现代的服装，在临时搭建的t台上自信地走着。
最后出场的是小雯本人，她穿着一件自己设计的红色礼服，上面绣着清水村传统的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赵磊站在台下，眼中满是骄傲与爱意。
“这是我为自己设计的婚纱。”小雯对着话筒说，声音坚定而平静，“不管未来我会不会穿上它步入婚姻的殿堂，它都象征着我作为一个独立女性的新生。”
人群中，我看到了小雯的前夫。他站在远处，眼神复杂。发布会结束后，他走上前来，递给小雯一个信封。
“这是孩子的抚养权转让协议。”他低声说，“我签了字。你是个好母亲，比我强。”
小雯接过协议，泪水无声滑落。这一刻，她真正获得了自由。
回城的路上，赵磊发来消息：“颖姐，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我们。”
我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想起了那件褪色的红嫁衣。有些感情如同那上面的刺绣，历经岁月磨洗，图案或许会褪色，但针脚依然牢固，勾勒出生命最真实的轮廓。
人心比想象中更加坚韧，能够承受真相的重量，也能在废墟上重建尊严与希望。而真正的爱情，从来不是盲目的激情，而是在看清所有不完美后，依然选择相濡以沫的勇气。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灯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而我相信，小雯和赵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