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魂台的风带着断魂崖特有的铁锈味,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赵猛将周鹤的尸身靠在一块避风的岩石后,用干草简单遮掩,又在周围布了个简易的警戒阵——这是他跟着王小虎学的皮毛,虽挡不住高手,却能预警小股追兵。
“歇会儿吧。”聂娇娇摘下沾着露水的斗笠,露出被风吹乱的发丝。她从药囊里拿出水囊递给孙福,自己则靠在岩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拼合的玉佩。月光透过云层落在玉佩上,星图的纹路泛着微光,万魂窟的位置像颗跳动的朱砂痣,在她掌心发烫。
孙福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白:“师姐,虎哥会不会出事?迷魂林的瘴气那么厉害……”
“他不会有事的。”聂娇娇的声音很稳,却悄悄握紧了玉佩,“他手里有定魂珠,还有测魂石,真遇到危险会捏碎传讯符的。”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忍不住飘向断魂崖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比别处更暗,像个无底的旋涡。
赵猛蹲在警戒阵旁,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地图:“按路程算,我们比计划早到了半个时辰。白胡子那老东西要是按原计划走,现在应该刚过迷魂林,正好被小虎引开的追兵缠住。”他画到万魂窟的位置,重重戳了一下,“等小虎到了,咱们就从秘道进去,先找到丹王日记,再掀了白胡子的老窝!”
孙福跟着点头,手却下意识地摸向箭囊——里面的箭不多了,爆燃符只剩最后一张。他想起刚才在竹林遇到的影阁内鬼,还有那朵绿色的信号弹,总觉得心里不安,像有什么事被忽略了。
“对了,”孙福突然开口,“刚才在暗河出口,那个假弟子说,白胡子带着人去万魂窟了,会不会……”
“他在撒谎。”聂娇娇打断他,指尖点在玉佩的星图上,“万魂窟的入口有‘两仪阵’,必须用真密钥才能打开,白胡子手里的假玉佩根本没用。他故意说去万魂窟,是想引我们提前进去,好让影阁的人堵我们后路。”她顿了顿,突然皱起眉,“等等,玉佩呢?”
赵猛一愣:“不是在你身上吗?”
“我刚才放在周鹤尸身的衣兜里了,怕不小心弄丢。”聂娇娇快步走到岩石后,翻找周鹤的衣襟,脸色却越来越白,“没有……不在这……”
赵猛和孙福也慌了,三人围着尸身翻找,连干草堆都扒开了,却连玉佩的影子都没见着。周鹤的衣襟有处被撕开的小口,边缘还挂着半根丝线——那是聂娇娇用来系玉佩的红绳。
“被人偷走了!”赵猛一拳砸在岩石上,震得碎石乱飞,“肯定是刚才在竹林,那个假弟子放信号弹的时候,有人趁机摸过来了!”
孙福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发颤:“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个戴斗笠的人影,在竹林边缘闪了一下。当时光顾着跑,没在意……那人穿的衣服,像是玄黄丹阁的,但又不太像……”
“怎么个不像法?”聂娇娇追问。
“玄黄丹阁的弟子都穿月白或青色道袍,那人的袍子是灰黑色的,而且……”孙福努力回忆,“他腰间好像挂着个银簪,晃了一下,看着很眼熟……”
聂娇娇的心猛地一沉。银簪,灰黑袍子——那是她母亲的旧部才会有的装扮。当年母亲死后,父亲将忠心的下属都安置在别处,没想到……
“是白胡子的人。”聂娇娇的声音带着寒意,“我母亲的旧部里,出了叛徒,被白胡子收买了。他知道我会改追魂符,故意让内鬼跟着,等我们放松警惕再动手偷玉佩。”
赵猛气得直转圈:“那现在怎么办?没了玉佩,进不了万魂窟,小虎来了也没用啊!”
孙福突然指着聂娇娇的头发:“师姐,你发间的鹤羽!刚才那个假弟子看到的时候,眼神很奇怪,会不会……”
聂娇娇摸出发间的鹤羽,那是周鹤临终前攥在手里的那片,羽根缠着红绳。她看着羽根的切口,突然想起周鹤的话:“日记钥匙……”难道玉佩不是唯一的密钥?
“不对,”聂娇娇摇头,“星图必须用玉佩才能激活,鹤羽只是信物,没用的。”
就在这时,聂娇娇怀里的测魂石突然发烫,烫得她差点扔出去。石头表面的纹路亮起红光,像无数条小蛇在爬。
“邪魂异动!”赵猛立刻戒备起来,巨剑横在胸前,“是万魂窟的封印松动了?”
聂娇娇握着测魂石,指尖都被烫红了:“不止是松动……这热度,比之前预计的早了两天,而且……”她看向断魂崖的方向,那里的黑暗中隐约传来沉闷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在撞击封印,“是有人在强行破阵,想提前放出邪魂!”
孙福突然指着天空:“看!是信鸽!”
一只墨羽鹰从断魂崖方向飞来,落在望魂台的一棵松树上,腿上绑着个小竹筒。赵猛一箭射过去,将竹筒射落,孙福捡起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上面写的什么?”聂娇娇问道。
孙福的声音带着颤抖:“子时破印……白胡子说,让影阁的人在万魂窟外布阵,等我们进去就……就封死出口……”
“他想用我们当诱饵,吸引邪魂,好趁机夺取定魂珠!”赵猛怒道,“这老东西,比影阁的人还毒!”
聂娇娇却盯着信鸽的羽毛,上面沾着点黑色粉末——那是“蚀魂散”的痕迹,只有影阁的高阶弟子才会用。她突然明白,白胡子不仅收买了她母亲的旧部,还和影阁达成了协议,要在万魂窟里做笔“交易”。
“不对,”聂娇娇突然道,“偷玉佩的人,未必是白胡子的内鬼。”她看向周鹤的尸身,发现其手腕上有个极淡的指印,是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留下的,“手法很轻,像是怕惊动我们,更像是……不想伤周鹤的尸身。”
赵猛皱眉:“你的意思是……”
“是玄黄丹阁的人,但不是叛徒。”聂娇娇肯定道,“周鹤在玄黄丹阁里,应该还有忠心的弟子,知道玉佩的重要性,怕我们被白胡子算计,才先一步取走,想自己送去万魂窟。”她想起周鹤临终前提到的“林青”,“说不定是周鹤的徒孙,那个叫林青的弟子。”
孙福也觉得有理:“刚才那个假弟子说‘白胡子去万魂窟了’,说不定就是想骗我们去,好让内鬼趁机偷玉佩。但他没料到,周鹤的人也在附近,截胡了玉佩。”
测魂石又烫了一下,红光比刚才更亮。聂娇娇知道不能再等了:“不管是谁拿走了玉佩,我们都必须去万魂窟。没有密钥,就硬闯两仪阵,大不了毁了入口,也不能让白胡子得逞。”
赵猛重重点头:“对!大不了拼了!”
孙福也握紧了弓箭:“我还有最后一支爆燃箭,能帮上忙!”
三人收拾好东西,赵猛扛起巨剑,聂娇娇将测魂石贴身收好,孙福则把最后一张爆燃符缠在箭上。望魂台的风越来越急,吹得松树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走下望魂台时,孙福回头望了眼周鹤的尸身,突然觉得那具安静的躯体,像是在无声地指引他们。他想起周鹤掌心的鹤羽,想起聂娇娇发间的装饰,想起林青可能带着的玉佩——这些看似零散的碎片,或许早就被一条无形的线串在了一起。
“快看!”赵猛突然指着前方,“那边有火光!”
远处的山坳里,隐约有火光闪烁,还传来隐约的说话声。三人悄悄靠近,躲在岩石后观察,只见十几个玄黄丹阁的弟子围着篝火,中间站着个穿灰黑袍子的人,正拿着块玉佩查看——正是他们丢失的那枚!
“是他!”孙福低呼,“就是那个戴斗笠的人!”
灰袍人似乎在跟弟子们说着什么,语气很急切。聂娇娇仔细辨认,发现那些弟子的腰间都挂着“玄”字令牌,正是周鹤提到的丹阁隐秘分支。
“果然是周鹤的人。”聂娇娇松了口气,“他们在等我们,或者在等林青。”
赵猛刚想上前,却被聂娇娇拉住。她指着灰袍人的银簪,簪头刻着的花纹,除了聂家的标记,还多了个极小的“影”字——那是影阁的暗记!
“不对……”聂娇娇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他是叛徒,同时为白胡子和影阁效力!那些弟子,恐怕也不是周鹤的人,是影阁假扮的!”
话音未落,灰袍人突然举起玉佩,对着篝火晃了晃,玉佩的星图在火光下亮起,竟与远处万魂窟的方向形成了一道微弱的光带。
“他们在用玉佩定位,给影阁的人指路!”赵猛怒道,巨剑已经出鞘。
测魂石第三次发烫,这一次,红光几乎要将石头烧裂。聂娇娇知道,邪魂的第一层封印,已经被冲破了。
“不能等了!”聂娇娇的银针瞬间射出,“抢回玉佩,阻止他们!”
赵猛如猛虎般冲了出去,巨剑横扫,将篝火劈得四散飞溅。孙福的爆燃箭也应声射出,正中灰袍人手中的玉佩。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玉佩被炸得粉碎,星图的光带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灰袍人惨叫一声,转身就跑,却被赵猛一剑劈中后背,倒在地上。临死前,他扯下斗笠,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是聂娇娇父亲当年最信任的管家,王伯。
“为什么……”聂娇娇看着他,声音发颤。
王伯咳出一口血,惨笑道:“你母亲……当年就是被丹王的邪魂害死的……我只是……报仇……”
话没说完,他便咽了气。周围的假弟子早已四散奔逃,只留下一地狼藉。
聂娇娇捡起玉佩的碎片,星图已经被炸毁,再也拼不起来了。她看着测魂石上刺眼的红光,突然明白,周鹤留下的真正密钥,或许从来不是玉佩,而是……
“快走!”聂娇娇将碎片收好,“没有玉佩,我们更要去万魂窟,小虎还在里面等着我们!”
三人朝着万魂窟的方向狂奔,身后的望魂台在夜色中越来越小,像个被遗忘的标点。而断魂崖深处,沉闷的撞击声越来越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沉睡中苏醒,等着将他们所有人,拖入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