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双方举证、质证环节已结束,现在进入法庭辩论阶段。由控辩双方就本案事实、证据及法律适用问题发表总结性辩论意见。首先由控方发言。”
控方检察官起身,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衣装,开始了总结陈词:
“我方的立场在之前的质证中已经非常明确。控方始终坚持认为,第四代【正义】未经授权、在非紧急情况下擅自使用其能力,这一行为本身,已构成无可争议的滥用职权。”
“既然辩方律师反复强调,我的当事人张作为市长的行为可能存在包庇嫌疑,从而试图为【正义】的行为正名,那么我必须在此指出两个关键事实:”
“第一,张作为先生作为一名父亲,在听闻自己孩子遭受伤害的陈述后,出于关切而要求进行调查,这是人之常情,是情感驱动的反应。”
“这与他作为市长的职权行为应区分看待。”
“辩方律师没有考虑到实际情况,直接将一位父亲保护子女的举动定性为‘蓄意包庇犯罪’,这不仅过于武断,也完全忽略了人性与亲情的基本逻辑。”
“何况,张作为的行为既有受情绪影响的可能,也有小孩撒谎的可能,因此直接贸然将其打为包庇行为未免有些不妥当。”
检察官的角度不可谓不犀利,但玛莎玛尔的反应也很快,立刻反击,试图将话题拉回核心:
“我希望控方不要回避我刚才提出的核心疑点——张迪是【浸染者】,且实际年龄远超户籍记录!一个拥有如此能力的年长少年,真的会被一个比他小得多、且毫无特殊能力的女孩反过来霸凌吗?你觉得这合乎常理吗?”
检察官似乎早已料到这一问题,不慌不忙地回应:“辩方律师,案发现场并非只有鹿聆霜一人,不是还有两位身份不明的少年吗?他们的身份、他们是否是【浸染者】?”
“这一切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调查清楚,您如何能断定冲突的起因就一定如您的证人所说?”
玛莎玛尔:“你真的觉得这可能吗?这次旅行的两个学校可都不是特殊学校,怎么可能有【浸染】的学生?”
检察官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开始借力打力:
“律师小姐,您自己方才也详细阐述了逢鹿山地区户籍管理的特殊情况,既然存在‘黑户’,为何就不能存在未主动申报的‘隐性的【浸染者】’呢?您的【正义学】知识应该告诉您,这种情况并非绝无可能。”
法官点头附和:“的确无法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请辩方继续发言。”
检察官:“好的,也就是说,在关键第三人身份不明的情况下,我们无法武断地认定张作为市长的初始动机就是‘包庇犯罪’。他启动调查程序的行为本身,是基于其获得的信息和一名父亲的立场,具有其逻辑合理性。”
玛莎玛尔的脸沉了下来:“你这句话的逻辑也适用于你自己吧!无法知道另外两位少年的情况,也不能代表着张作为就是无辜的。”
检察官显然预料到了这一角度的反击,依旧从容不迫:
“当然是这样!也就是说事情的关键就是两位少年的身份,而这就是我要讲的第二点:其实不论张作为调动警方的目的如何,从警方执行层面来看,他们当时的核心任务和目标是非常明确的——就是查明真相,找到那两位身份不明的涉事少年。这一点,其程序的正当性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这个过程却由于第四代【正义】强行介入粗暴地中断了!更令人费解的是,【正义】女士在动用其号称全知的能力进行所谓的‘调查’后,竟然同样未能揭示那两位关键少年的身份!”
检察官的声音此时陡然拔高,掷地有声:“而根据方才权威专家的证词,以及辩方律师您自己也承认的——【正义】的能力具有最高的【优先级】,理论上绝不会失败或受到干扰!”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您的当事人,第四代【正义】自己因为某些原因,有意不想让警方找到那两位少年,不敢让那两位少年的身份曝光!”
他转向玛莎玛尔,语气几乎带着一丝怜悯:“律师小姐,请您想一想,您的当事人这种行为,难道不正是在为您自己的辩护制造最大的障碍和混乱吗?她甚至不敢向她的辩护人解释这一切,这难道还不够可疑吗?”
“……”
玛莎玛尔沉默了,检察官的话刺中了她最大的困惑和无力之处。关于为何找不到延光和常渊这件事,不论她怎么询问,岸边琉璃都始终对此保持沉默——这显然是涉及到了【正义心理学】中提到的【正义秘密】了。
玛莎玛尔在这也只能艰难地尝试解释:“我…我无法替我的当事人解释她能力层面的具体运作,关于此时,我也有过多次询问,但我的当事人始终对此不予回应,从【正义学】角度,我认为此事涉及到了【正义心理学】中的【正义秘密】概念……所以我认为无需纠结……”
“呵,【正义秘密】是吧?”检察官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嘲讽,“真是万能的挡箭牌,如果这种虚无缥缈的概念可以作为司法裁决的依据,那当年第三代【正义】制造【大灾厄】四处破坏的理由也没有查明,难道也要因为涉及所谓【正义秘密】而置之不理吗?要知道,司法实践追求的是基于证据的真相,而非无法验证的‘秘密’!”
“……”
这下玛莎玛尔是彻底没有话可说了,而法官也见缝插针似的立刻补充道:
“控方意见有效,我们不能因为未能查明的秘密,纵容实际存在的违法行为,也绝不能容忍在司法实践中诉诸【正义秘密】这样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概念’,用于万能的免责条款的存在。”
鹿聆霜的表情已经越来越难看了,刚才燃起希望的眼睛此时已经暗淡下去,耳朵也已经完全耷拉下来——经刚才的交锋中她看出来了,玛莎玛尔的水平比起检察官来说还是太嫩,控方这位检察官的逻辑能力非常强,说话几乎是天衣无缝。
而且,他还有法官的支持,玛莎玛尔就算能辩得过,也没有一锤定音的权力——何况她辩不过。
而法官这边见双方全都不再发言,于是顺理成章地询问道:
“双方还有新的辩论意见吗?”
鹿聆霜心如火燎,求助地看向了岸边琉璃,然而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始,第四代【正义】就再也没有启用过能力暂停时间,反而像是闭目养神似的站在原地,连看都不看鹿聆霜一眼。
这个法庭里唯一权力超越法官的人似乎选择了袖手旁观。
难道岸边是在等待自己主动开口?
但是刚才张作为贸然发言就被法官喝止过了,这家伙还是控方的证人,和法官算是一伙的呢。
自己这个辩方的证人,真的能有机会开这个口吗?
这根本就不可能!
而且,哪怕开了口,她又能说什么呢?
【正义】使用了能力,但是却没能找到那两个少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要查出那两个少年的身份,这就是一场死局。
鹿聆霜虽然当时问过了两个少年的名字,但最可气的一点也就在这里——自己竟然忘了?
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很自信,按理来说不应该如此才是,但昨天晚上玛莎玛尔紧急找到自己,询问这两位少年的情况的时候,她的大脑竟然一片空白,仿佛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不,不能这样推卸责任,没有记住是鹿聆霜自己的责任,也可以说就是因为自己,所以才导致玛莎玛尔这么被动的。
一切的起因都是自己。
如果不是她当时被救了之后抱着“反正报警了也没有人能对付得了张祝顺家”的心态,消极应对的话,也不会被他们抢先一步贼喊捉贼反咬一口。
这是对自己没有勇敢去追寻“正义”的惩罚吗?难道仅凭自己和玛莎玛尔,还是无法得到她想要的公正吗?
法庭一片寂静,法官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手伸向了法槌。
大势已去,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是控方获得这场庭审的胜利,这次的辩护律师玛莎玛尔还算是自己的同伴,但如果在初审这里定下了【正义】有罪的基调,后面一审和二审后续想翻案难如登天,何况到时候的辩护律师还不一定是玛莎玛尔这样真心帮忙的人了。
看来这一次又要吃张祝顺他们一家的哑巴亏了,这场庭审胜利之后,张祝顺肯定会更加仗势欺人,到时候他会嚣张到什么地步,鹿聆霜都不敢想。
而张作为今天差点在法庭上丢了乌纱帽,这之后张家八成会迁怒于自己,到时候自己和父母肯定也无法继续逢鹿山生活下去了,鹿聆霜绝望地想到。
法法官举起了法槌:“既然双方都没有新的意见,那么本庭宣布……”
然而,就在法槌即将敲下的刹那,只听“嘭!”地一声巨响,法庭大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身影逆着光,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大声喊道:
“等一下!先,先不要下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