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要考研?”
“当然了!”
“你哪有时间学习?”
“废话,我是学生,我不学习干什么?”
裴安宁伸手摸了摸江流的额头。
这也没高烧啊。
“你不去旅行了?”
“去,寒暑假去。”
江流借着酒劲开始诉说着自己的未来计划。
“好好读书、赚钱养家、放假去旅行,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却让全场鸦雀无声。
只有火焰燃烧木头的声音在噼啪作响。
“江流,你还要留下来过这种生活?”
“这就是我的生活。”
“那你的病?”
“逃避是没用的。”
江流低着头看火焰升腾。
他真的已经逃过一次了,同样是在这片草原上。
“你知道吗,上次跟李神谕来草原的时候,我的逃避远远比现在更彻底,那时候我甚至起了跟所有人断连的心思。”
…
彼时的江流是第一次犯病,他跟着李神谕来了大草原。
那次犯病后的不认人,他也是装的。
借坡下驴罢了。
人一旦起了逃避的心思,就什么都忘记了。
就在这个草原上。
他想彻底地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做。
他开着从诺敏那里借来的吉普车拉着李神谕四处乱窜。
他们碰到了暴雨。
“江流,你会不会觉得兴奋!”
闪电在高空划破黑暗,巨大的雷声像轰炸机一样怒吼,昏暗的天幕沉甸甸的压下来,天空中像是有个巨大的风暴眼识图喷涌伟力。
一股奇怪的毁灭情绪在江流心里蔓延。
“江流,极端天气是自然意向的强烈信号,这会让人感觉到兴奋,这会削弱你对人类社会的感知,此时此刻风是真正从地球的某个角落吹来的,你会意识到自己活在地球上,而不是钢铁框架里,这一刻,文明社会悄然出现了缝隙,从里面涌出来的是自然万物和狂风骤雨,这像是远古的伟大仪式。”
“我并不兴奋。”
江流一脚油门踩下去,像是这场风暴的挑战者。
在他的视角里,挡风玻璃外站着一群马。
天空昏暗,风跨过马背,吹着鬃毛,摇动灌木枝,马匹站立不前,不吃草也不嘶鸣,马头齐垂,听草原上的风声。
当他的车撞在马群里时,他多半会死。
但这是他想要的。
此时此刻他已经管不了其他的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李神谕,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危机。
甚至还手舞足蹈地看着天空,兴奋的大吼大叫。
她不知道自己距离死在草原上还有多近的距离。
她只说:“江流,世界在崩塌,我们在狂欢!”
“我们?”
“对!”
李神谕抓住了江流的右手,紧紧地握着。
她说:“江流,我们一定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我们?”
“对,虽然病并没有出现在我身上,但面对疾病的时候,我跟你站在一起,它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我们。”
江流踩下了刹车,掉头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
…
“当初我没有去死,是因为忽然想到了和李神谕在一起的美好记忆。”篝火前的江流这样说着。
喝醉了的诺敏一直在喊他跳舞,江流不停的摆手拒绝。
他说:“所以能真正治疗心理疾病的药物,原本就是存在于脑海里的美好记忆。”江流摇摇头看向马厩。
在来的飞机上,他早就理好了从失忆到今天的所有事情。
“心理疾病本就唯心。
疾病的出现是因为我认为过往的记忆是不好的。
所以车祸的时候,我失忆了。
失忆以后,我不停地对抗我的疾病,大家凑在一起想了那么多方法,让我变成一个正常人,可治疗疾病的方法,原本就是找回记忆后,成为一个完整的我。
我看到的是美好的,那我的记忆就是美好的,就像这些马。
我心中有多少庆幸,草原上就有多少欢呼雀跃的马。”
江流跑着过去,打开了马厩,一个个的解开了缰绳。
高头大马在草原上眨眼间就跑的无影无踪。
喝多了的诺敏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
当场愣在原地。
“不是…”
“我会赔给你。”姜羽贞拉了拉她的胳膊。
“我会留下来上学读书,未来的日子大家各有各的目标,但我们仍然是一个命运共同体。
我会挂靠在江家名头下成立基金,用于未来大家的生活支出以及后续的孩子抚养,我知道大家都用不上这钱,但这是我应该履行的责任。”
当记忆全部恢复的时候,其实江流会有个感受。
过去的日子明明过得挺好的,为什么自己会犯病?
因为矫情?
但后来江流其实想通了。
人不应该责怪当年的自己,当脱离了“马后炮”这种上帝视角以后,当年的自己站在雾里,同样看不清。
除了物理上的痛苦,人的痛苦都来源于价值观。
对感情保守的人,因为无法遇到纯爱而痛苦;滥情的人,因为在泥潭里越陷越深而痛苦。
当人注定生来不同时,就同样注定不可以用相同的标准来评价所有人。
所以江流想通了。
当记忆完整的恢复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段非凡经历的珍贵。
这是美好的,不可复制的。
所以为这些人和事负责,就是他的全部。
他会去上学读书、会报答青叔的知遇之恩回去自己接班人、会帮着江老三继续狠斗那个控制欲强大的江老二、会让老妈安享晚年。
会在放假的时候跟着李神谕去旅行、会在姜羽贞忙的不可开交时去喂狗、会看着裴安宁和孩子长大、会照顾着陈舒挽养好身体、会去天师堂跟着岫岫诵经、也会托举林素恩完成她的梦想。
这就是江流的自我。
因为组成他生命的部分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