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刷视频:震惊古人 > 第678章 邓牧:返观内照,明心见道。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678章 邓牧:返观内照,明心见道。

【#古代有人提出废除君主制吗?#】

【黄宗羲和他的理论本来不出名,但随着千禧年左右的网文热潮,被很多作者写过,现在越来越多的普通人知道。

所以,今天讲个冷门的——宋末元初的异端分子邓牧。

他在着作《伯牙琴》中批判君权神授,反对君主专政,提倡一个人人平等、没有特权的理想社会,是明末黄宗羲等人启蒙思想的重要来源。

事实上,对于君主专制的质疑从晋代就开始了。

当时阮籍写了《大人先生传》,鲍敬言写了《无君论》,都抨击“君权神授”的理论,认为君主制的本质就是恃强凌弱,是“肆酷恣欲,屠割天下”。

他们主张“无君”,阮籍说“无君而庶物定,无臣而万事理”,鲍敬言则说“古者无君,胜于今世”。

不过,他们的意思是彻底不要皇帝,类似现代的无政府主义,和邓牧、黄宗羲的观点有差异。

后者只是反对帝制,国家的领导者还是要的,但那个人并非“帝”,只是最高公务员。

邓牧,字牧心,钱塘人,终身不仕、不娶,自号“三教外人”。

这名号一望而知,是个跳出“儒释道”之外的三无人员。

章培恒《中国文学史》里,说他是“反理学、佛学、道学”的异端。

无论当时还是后世,知道邓牧的人都不多,认同他那些离经叛道观点的人就更少。

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把书取名为《伯牙琴》,就是“知音难觅”的意思。

他在自序中说:“伯牙虽善琴者,钟子期死,终身不复鼓,知琴难也。”

不过,邓牧并不灰心,他觉得再过三千年,肯定能有人理解自己。

所以,哪怕这辈子没人欣赏,也要把自己的观点写下来。

在《君道》中,他说君主并不神圣,没有三头六臂,不过凡人一个,谁都可以当。

他还说,君主并不强大。

相反,他们就像怀金过市的小儿,整天惴惴不安,日夜担忧自己的安危,害怕有人起来造反。

可越是竭力稳固皇位,他们就越是把自己推向孤家寡人的境地。

所以,君主一面巧取豪夺,一面又想长治久安,无异痴人说梦。

另外,君王手下的官吏也是一群豺狼虎豹。

在《吏道》篇中,邓牧把官员比喻成土匪强盗。

“日夜窃人货殖,搂而取之,不亦盗贼之心乎?”

不,官员们毫无顾忌的搜刮,如同硕鼠,比土匪还恶劣。

这话不禁让人想到鲁迅先生后来说过的:“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

邓牧把暴君、酷吏都骂了,还不罢休,又绕着弯子、换着法子地骂。

唐代的柳宗元写过“三戒”,把达官贵人、宵小之辈比喻成“临江之麋、黔地之驴、永州之鼠”。

邓牧便效仿柳河东写下《二戒》,分别叫《越人遇狗》和《楚佞鬼》,更上一层楼,直接把皇帝比成了“狗”和“鬼”。

《越人遇狗》,讲越人遇到一只自称能帮自己打猎的狗,带回家后以礼相待。

慢慢的,狗的贪欲越来越大,甚至把猎物都吃了。

当越人不愿再满足它,狗就怒而把越人咬死。

《楚佞鬼》的故事更加直白。

说有只鬼来到楚地,骗百姓说,自己是天帝派来治理地方的,你们要好好服侍我。

百姓信以为真,于是给它建了庙,每天跪着进献食物。

又有一群市井无赖,依附于鬼,作威作福,渐渐被鬼气所侵,也变成妖魔鬼怪,对不服从自己的人百般残害。

一句话,在邓牧眼中,所谓的“君权神授”不过是鬼话连篇,至于皇帝和官吏,那简直是群魔乱舞了。

这种观念被明末的启蒙思想家所继承。

比如唐甄,他的《潜书》里有一篇《室语》,借着和妻妾、女儿同桌吃鱼的机会,大谈政治主张,开篇就发惊人之语:

“自秦以来,凡为帝王者皆贼也!”

邓牧的政治理想,大概是一个类似于乌托邦那样的理想国。

在这个和谐社会中,“君”只作为公共事务的管理者而存在,没有特权。

也就是说,“君”是为民办事、兴利除害的服务者,而不是贪得无厌的剥夺者,用今天的话讲,就是“公仆”,这一点和黄宗羲的看法一致。

因为“君”是百姓推举出来的,所以彼此地位平等,没有高低贵贱。

“位未尊、分未严。”

而百姓们之所以拥戴他,是想让他好好为百姓服务,以免“君”觉得做皇帝太辛苦,哪天不想干直接溜号了……

官吏嘛,也是要有的,总不能让皇帝一个人干活,所以得有一群人协助他管事。

“官吏”的人数不用很多,但既要有才能,又要有天下为公的精神,所谓“有才有贤”。

又因为当官是个苦差事,所以要“求之切切然”,就怕没人愿意干活。

虽然邓牧提出的理想国属于“空想社会”,可有一点倒没有说错,只过了四百多年,他的钟子期——黄宗羲就出现了。

清末,邓实等人成立了国学保存会编辑出版《国粹丛书》,专门抢整理清代禁毁的书籍,其中就收录了《伯牙琴》。

邓实在《跋》中指出:“黄梨洲着《明夷待访录》,其《原君》、《原臣》二篇,斥君权、排专制,为千古之创议,然其说,原出于先生(指邓牧)《君道》、《吏道》二篇。”

在《原君》中,黄宗羲认为要以“天下为主,君为客”。

在《原臣》中,他又说,出仕做官要“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

这些观点都和邓牧的观点一脉相承。】

~~~~~~

元,大德六年。

余杭大涤山,洞霄宫。

邓牧静坐蒲团之上,一身洗得发白的葛袍,身形清癯如岩间孤松。

“文行先生……”叶林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您的理念,传下去了。”

“四百余年后的黄宗羲,清末的邓实,后世的千万普通人……他们都看见了,听懂了。”

“您等到钟子期了,而且等来了无数个。”

邓牧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里没有叶林预想的欣慰或激动,只有一片深潭般的静寂。

“传下去了,”他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干涩,“然后呢?又有何用?”

叶林一怔。

邓牧望向窗外苍茫的山色,嘴角扯起一丝极淡、近乎自嘲的弧度:“我不过是个怕死的人罢了。”

“先生何出此言!”叶林急急向前一步。

“您淡泊名利,元廷数次征召,您皆严词相拒。”

“您着书立说,字字句句皆为生民泣血,这怎能是……”

邓牧平静地打断他,那平静下仿佛有暗流涌动,“我骂元人、抨击时政,是因为我知道元人不会杀我。”

“我这样的人,除了在纸上写些大逆不道的字句,断不会真去造反,杀我何益?”

“留着我,反倒能装点他们的仁政,显一显容人之量。”

“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

“箕子见殷商将亡,宁远遁朝鲜。”

“他们选了最难的路,而我呢?”

他顿住了,目光落回自己枯瘦的双手。

这双手只会握笔,从未握过锄头,更不曾握过刀剑。

“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不敢做。”

“我舍不下这性命,不敢殉国。”

“我也舍不下这脸面出仕元朝,哪怕心里知道,若能在其位,或真能为百姓减几分赋税、平几桩冤狱。”

“我更不敢去造反……我连这山门都未曾提剑踏出过。”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你说我着书为民,可怜百姓疾苦。”

“可我笔下写尽官吏如虎狼、君王似鬼魅,自己却躲在这深山道观里,晨钟暮鼓,衣食虽简,却未真的饿过一日。”

“我这‘为民’,究竟为民做了何事?”

“不是这样的!文行先生,绝非如此!”叶林情绪激动,声音在山室中回荡。

他与邓牧相交多年,深知彼此志趣相投,乃是至交好友。

若邓牧所言是彻底的虚无与自鄙,那自己这些年的追随与共鸣,又算什么?

邓牧看向老友,眼神里带了些许安抚的温和,那温和却更令人心酸:“我甚至不如你,你虽为元廷之‘里人’,却能在乡里之间周旋,庇护一方百姓少受些盘剥,这是实实在在的善。”

“而我……”他摇了摇头,“只敢躲在深山,写些自知难以传世的文字,还自欺欺人地取名《伯牙琴》,盼着渺茫的知音。”

炉中的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打破了沉默。

邓牧的目光再次投向虚无的远方,似在对自己说,又似在对冥冥中的什么诉说:“道隐无形,人心有欲。”

“能窥阴阳消长、时势变迁,却破不开自己心头畏死的障。”

“能顺应四时枯荣、天道循环,却认不清这具皮囊下怯懦的本性。”

“人啊,最难的莫过于返观内照,见素抱朴。”

言罢,他重新阖上双眼,恢复了静坐的姿态,仿佛方才那番惊心动魄的自我剖白从未发生。

但叶林看见,邓牧置于膝上的、那枯竹般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山室重归寂静,只有秋风吹过松林的呜咽。

邓牧的呼吸渐渐平稳,可他的内心远非如此。

后世那些真正将理念化作行动、哪怕烈火焚身亦无悔的身影,让他心神震颤。

那位被无数人崇敬的“先生”,他究竟走过怎样的绝境,淬炼出何等的意志,才能做到那般地步?

我此生,困于这山林,缚于这怯懦,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触到那般境界的衣角?

窗外,一片早凋的枯叶挣脱枝头,在凛冽起来的山风中,打着旋,不知飘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