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功阻止了她自我毁灭的一击。
但……为了在瞬间压制、瓦解那已经濒临爆发边缘的“圣光裁决”,他不得不动用了远超“温和制止”范畴的力量。
这股力量虽然精准地针对了能量本身,但两者性质截然相反,在强行湮灭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对菲莉帕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造成了二次重创,恐怕只比她自己施展那舍身技可能带来的后果略轻微一些了。
这并非他的本意,却是无奈之下唯一的选择。
任由她打出那一击,她必死无疑。强行中断,虽保住了性命,却也让她的伤势恶化到了极其危险的地步。
格雷看着地上蜷缩着、不断咳血、意识已然模糊的菲莉帕,心中并无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重。
他缓缓蹲下身,一缕精纯的黑暗魔力小心翼翼地探出,并非为了伤害,而是为了暂时护住她心脉,吊住她这最后一口气。
“真是个……不要命的笨蛋……”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大殿中。接下来的治疗和解释,恐怕会更加麻烦了。
菲莉帕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的咳嗽让她不断吐出带着内脏碎片的污血。全身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识,但比疼痛更甚的,是深入骨髓的无力与绝望。
最后的舍身一击,凝聚了她一切力量、意志乃至生命本源的“圣光裁决”,竟然被对方以如此蛮横、如此绝对的方式,在最后关头强行扼杀。
连拼死一搏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视线模糊地望向那依旧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
琥珀色的眼眸中,愤怒的火焰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和认命般的漠然。
“……呵。”她扯动嘴角,发出一声近乎自嘲的轻笑,声音嘶哑微弱,“你赢了……魔王。”
她闭上眼睛,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又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
“杀了我吧。”
这三个字,她说得异常平静,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任务失败、无力回天后的解脱,以及不愿受辱的决绝。
格雷看着她这副引颈就戮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头疼,万分无奈。他蹲在原地,没有靠近,只是用那经过改变的、低沉的声音叹了口气:
“我若真想杀你,菲莉帕·瑞文希尔,你活不到现在。”
“从你踏入这片大殿,重伤濒死地站在我面前时,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轻易取你性命。甚至不需要我亲自出手,只需任由你伤势恶化,你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黑袍,落在菲莉帕那写满不信的脸上。
“在你我照面的第一瞬间,我就可以在你拔剑之前,让你身首异处。在你施展那些看似华丽的剑技与魔法时,我每一次格挡、闪避,都有不下十种方法可以顺势将你重创乃至击杀。但我没有。”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郁闷。
“我陪你‘过招’,接下你所有的攻击,甚至在你那漏洞百出的攻势中,一次次避开可能对你造成致命伤的反击机会。直到最后——”
格雷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直到你愚蠢到要燃烧生命,施展那同归于尽的招式。我才不得不出手强行阻止。为了在瞬间压制你那已经失控的力量,我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精细控制力道,这才导致力量对冲,对你的身体造成了更重的创伤。”
“我若心存杀意,何须如此麻烦?”
然而,菲莉帕只是缓缓睁开眼,眼神空洞地望着穹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那我的同伴呢?塔里克……索菲娅……菲尼克斯爷爷……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没事。”格雷的回答干脆利落,“我将你们分开,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创造能与你单独对话的空间。我的手下们正在……‘招待’他们,但我已下令,不得伤其性命。”
这个答案让菲莉帕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但疑虑依旧深重。她沉默了片刻,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她已久的疑问,声音虚弱却带着清晰的质疑:
“……为什么?圣光巡礼那次……我知道,那个出手救了我们,击溃恶魔教团的人……是你。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可是魔王!而我们……是注定要讨伐你的勇者小队!”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困惑,这件事如同一根刺,一直扎在她的心里。
一个魔王,拯救了注定要讨伐他的勇者?这完全违背了她所知晓的一切常理和教诲。
格雷对于菲莉帕知晓救援者身份并不意外,他平静地回应:“那次的行动,足以证明我们对你,至少在当时乃至现在,并无你想象中的那种不死不休的恶意。”
菲莉帕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脑海中思绪翻腾。
是啊,如果对方真的视他们为必杀之敌,当时在圣光巡礼时,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他们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是……“魔王”拯救“勇者”?这背后的缘由是什么?勇者与魔王,不是注定只能存活一方的天敌吗?
这个根深蒂固的认知被动摇得更加剧烈。她仔细回想着与这位“魔王”接触后的每一个细节:从最初的掳掠,到对峙,到战斗,再到此刻……对方确实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她,却始终没有下死手,甚至在最后是为了阻止她自我毁灭才不得已伤了她。结合圣光巡礼的那次匪夷所思的救援……
她心中的坚冰,融化得更明显了一些。尽管依旧充满警惕和不解,但那份“必死”的绝望,以及“对方是试图毁灭全人类的绝对邪恶必须立刻诛杀的对象”的紧迫感,终于被强烈的疑惑所取代。
她艰难地喘息着,目光复杂地重新聚焦在格雷的黑袍上,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寻求答案的意味:
“……就算……你暂时没有杀意,甚至……曾经帮过我们……那你费尽心机,将我们引来这陌生的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
看到她终于愿意稍微放下一点成见,询问目的,格雷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最艰难的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我将你们带来此地,并非为了杀戮,也非为了戏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而是为了告诉你一些……被历史尘埃和神圣谎言所掩埋的——”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