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崔尧一行人走出务本坊,先行送回了闷闷不乐的李承乾,而后阎立本也告辞离去。
临走时,阎立本好心提醒道:“崔大人,午时前在甘露殿你不是说要两件事要告知老夫吗?
生产老款火炮为其一,那另一件事呢?”
崔尧拍着脑门懊悔道:“险些忘了,多亏阎大人提醒,差点误了正事。
是这样的,明年开春化冻之后,我户部不是要承接延明德门一线的百尺高楼吗?
然我户部建筑司毕竟是草创,人手不太充裕,若是将四十八座高楼全部营造,只怕会迁延日久。
某家是这般想的,由我户部建筑司先行营造一座楼盘,作为样板,剩余四十七座可否由工部营造局接手?”
阎立本为难的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工部营造工匠不都被你户部挖走了吗?”
“别说的那么难听,户部只是花钱雇佣他们参与大明宫营造,且统属关系不还在令兄手上吗?
大明宫眼看再有不到十日就可大功告成……不对,是暂时告一段落,剩下的工程,预计再有一个月也就完成了。
难道这么多熟练工匠,工部就不要了吗?”
阎立本顾左右而言他:“可是工部现在其实就是一个大号的火器局,所有资源全部向军火方向倾斜。
再者,营造方面,投入产出相较,实在有些鸡肋呢。”
崔尧明了,说白了还是利润问题。
虽说工部与后世的国企根本不是一回事,工部所有产出并没有额外利润,说白了就是拿死工资的单位。
可军火分配属实是个有大油水的职能,同样都是要求军火更新,统一换装,可产能就那么大,谁先谁后,可就是个可做文章的地方了。
现在各边军的军头哪个不是腰缠万贯的主?且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凭什么你左武卫就要比我右威卫提前列装新式火器?
故而工部自永徽三年伊始,就是一个炙手可热的部门,无他,人情往来而已。
此事在军方早就达成了潜规则,甚至陛下也未必不知晓。
可在陛下看来,谁先谁后的,总要全部完成的,至于工部在规则内稍稍调整一下顺序,也无伤大雅,谁还没有个远近亲疏?
何况在朝廷的统一认识里,工部一直是个清水衙门,人家通过人情往来赚些外快也无可厚非,只要完成了朝廷计划的任务,至于细枝末节也就无关紧要了。
崔尧解释道:“此次营造虽说是朝廷工程,可也是面向长安百姓的,阎大人不会认为这四十八座高楼是朝廷免费提供给百姓的吧?”
阎立本疑惑道:“这不是我大唐首善之地的形象工程吗?再者不是说一比一兑换吗?”
崔尧摇头,言道:“那是关于回迁住户的补偿住房,所占房源还不足一成!你明白吗?”
“也就是说,朝廷要向百姓收钱?”
“多新鲜?难道我大唐国库已经富裕到了可以免费提供住房的地步了?真要是如此,那还能轮到百姓?”
阎立本心中一动,遂问道:“如此大的回报,为何户部要推拒出来?”
崔尧无奈的说道:“相对户部来说,利润太薄,就像阎兄说的,有些鸡肋。”
“啊?回报很少吗?那老夫是要考虑一下。”
“其实也还行,一座楼能住一百二十八户,扣除十二户用来回迁,剩下一百一十六户都是用来出售的。
我户部拟定的房价为一户一百贯到一百八十贯不等。”
“这么便宜?岂不是要亏本?寻常坊市里一套杂院也要四百贯上下,这可是高楼哇?”
崔尧笑道:“莫要用惯性思维来考虑楼房的价格,须知这一栋楼一百二十八户,只占用了十二户的宅基地,相比长安的地价,些许材料人工,到底孰重孰轻呢?”
阎立本马上在心里默算一遍,果然即便是一百贯一套,也比原本单位面积的平房要多好几倍!
“嘶,好买卖啊,为何崔大人说是鸡肋呢?”
崔尧笑道:“因为我户部有更好的买卖啊,不说今年冬季,我户部就要大批量出海天量的绸缎布匹。
还有你方才眼见的铁牛,所需的动力来源,我户部也收入囊中,那种轻油绝对会在我大唐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还有那发报机,我户部计划用十年的时间将我大唐境内所有主要州郡全部铺设橡胶铜线。
对了,还有那种简易的金属防锈工艺,我户部也决定继续研发技艺。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需要大量投入的产业,相对来说,回报也是相当丰厚的。
相比起来,这营造楼盘,也就是房地产,对于我户部来说,自然是鸡肋了。”
阎立本又仔细默算了一番说道:“这四十八座楼盘,毛利可是至少四十五万贯呢,抛掉支出,能够净赚至少三十万贯,这也是鸡肋?若我工部全力投入,也就两年光景,就能全部营造完成。
两年,三十万贯呐!”
崔尧点头:“确实还算不错,然我户部一艘舰队,出一趟西洋,纯利润大致是三十万贯的十五倍。而远洋舰队,一年至少能走两个来回。
且预计,明年利润可能要再翻一倍。”
“户部哪来的舰队?”
“租用的天机工坊的舰队啊!”
“左手倒右手?”
“瞎说,还有一年五百万贯的租金呢。”
……
……
阎立本沉默片刻,便幽幽的说道:“这世间,再没有比你更合适做户部尚书的人选了。”
“惭愧,惭愧!”
“这么说,是户部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所以便宜了我工部这个苦哈哈?”
“也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是同僚,互帮互助嘛,对了,记得给陛下上两成的税。”
“凭什么?这可是我工部的血汗钱!”
“没什么理由,且此事会形成永例,以后所有房产营造,国库都要收两成的税。”
“为啥啊,征地征得是百姓的地,又不是征用的他李家的地?凭什么给他交税?”
“我偷偷告诉你啊,那厮心眼其实小的很,不交肯定是不行的。”
阎立本心有不甘,转念一想便说道:“那我能把房价涨两成吗?”
“想也别想!我最恨你这号开发商了!”
“别说的那么难听,老夫乃堂堂工部尚书,怎么就商贾了?话说你那舰队交税吗?”
“交啊,足足纯利的五成!某家的船队上都有陛下的军司马常驻,你敢信?”
“呵,又糊弄老夫,都喂熟了吧?”
“看破不说破,手下弟兄也要吃喝不是?其实昧不下多少。”
“行,你把老夫当自己人,那老夫也就直言了,老夫的弟兄们也想有个好生活,烦请兄弟指条明路。”
“房产上就不要想了,就是个辛苦钱。
不过等某家工坊的铁牛定型之后,或许有不少公制零件,可以请工部代加工。”
“哦?利润几何?”
“一年下来,马马虎虎两百万贯吧。”
“兄弟,你真是好兄弟,要不老夫认你做个大哥?”
“不用,不用,某家丑话说在前面,一应规矩按朝廷的标准来办,不得马虎。”
“那是自然,工部的手艺兄弟你且放心。”
“得交税啊!”
“为啥啊?”
“为了农无税!”
……
阎立本顿时沉默,随后不在意的说道:“行吧,这个理由老夫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