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对新人的回门礼后,紧接着便是四个孩子的百日宴。
连得四个孙子孙女,靖亲王夫妇喜不自胜,整日里眉开眼笑。
为示公平,老王爷与老王妃特意将两个儿媳请到跟前,细细商议。最终议定不单独挑哪个孩子的百日正日,而是将宴席统一定在腊月二十六,既不偏袒,也不冷落任何一个。
时近岁末,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扫尘、祭灶,王府本不欲张扬,只打算请些至亲外戚,温馨小聚。
主宴定了十桌,设在午间;另给府中下人备了五桌,安排在送罢客人的午后。谁知消息却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竟惊动了整座京城。
今年是个暖冬,雪下得少,即便落了也积不厚,天气总是晴好。
这一日尤其明媚,朝阳初升,金晖洒落,将屋檐上未化的残雪照得莹莹发亮,宛若缀了层碎银。
不曾想,一大早王府门前就已车马簇簇、人声隐隐。
红毯才铺出一半,贺客却已络绎不绝,竟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比先前大将军府嫁女娶媳之时还要热闹数分。
“这下可如何是好连皇上都遣朴公公送了贺礼,太后又另备一份,皇子、公主也都亲至。其他高门贵户、寻常百姓……总不好将人拦在门外。”老王妃握着景老夫人的手,语气中半是欢喜半是惶急。
幸好大将军府一家来得早,孩子们前一夜就歇在了仅一墙之隔的蓉恩伯府。男孩子们挤在前院和浦哥儿一处睡,瑾姐儿几个更是熟门熟路,在这边也各有自己的闺房。
见祖母、外祖母有些忙乱,伯母和娘亲又正照顾孩子抽不开身,大舅母、二舅母想上前帮忙却恐越了主家分寸——景春熙便在这时拉着表嫂封姣姣走上前。
“祖母、外祖母,别着急。”景春熙声音清亮,语气稳当,“眼下各家都在杀猪宰羊蒸年糕,谁也不缺这一口吃的。客人前来,无非是想沾沾喜气、凑个热闹。”
她略一思索,继续道,“不如这样:横竖都是吃锅子,咱们再加二十桌,让客人都有地方坐。原本一桌的菜,分作三桌摆。”
“除了府上自制的糕点和庄子里送来的果品。再派人去六福斋、香满园将他们现成的糕点全都包下,每桌摆上几碟,客人临走时每家再送一份礼盒。”
“正是这个理!”景春熙一席话点醒了老王妃,她连连点头,朝左右急急吩咐,“就按郡主说的办!快去!”
又转头唤管家,“庄子上送来的红枣、莲子、栗子可都还有上次撒喜的铜板也该有剩的——全都搬到大门口,分给百姓们,大冷天的总不能叫人空手白等!”
管家应声疾步而出。
景老夫人也回过神来,吩咐两个儿媳:“你们也去,将附近杂货铺里的糖瓜干货统统包下来,越多越好。横竖过年家家都用得着。叫咱们府跟来的下人都去门口帮忙,维持秩序、分发喜果,千万别乱了套。”
一通吩咐下来,也过了一刻钟。
“看来呀!以后我们两家办啥喜事,还是得往多里算。”景老夫人乐呵呵地拍拍老王妃的手,“亲家,咱们得快些去前头迎客。”
一时间,主子、下人悉数动了起来,各有执事,忙而不乱。
唯独花厅里四个裹着大红锦袄、并排躺在软榻上的小家伙,仿佛也感知到了满府的喜气,一个个蹬着小腿,咿咿呀呀叫得欢畅。
其中嗓门最亮、踢腾得最起劲的,就是最小的昭昭。
上次满月宴时,靖亲王与老王妃将三个孙儿护得极紧,宾客们只能远远望见几团锦绣襁褓,连眉眼都瞧不真切。
这一回可算是得了机会,众人纷纷围上前来,一饱眼福,个个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凑到最近处细细端详。
四个孩子中,属弘郡王妃所出的晟哥儿最早出生,大了足足半个月。
可眼下并排躺在一起,三个男婴看上去竟差不多大小,相貌也极为相似,都是粉雕玉琢、眉目清秀。
若不是晟哥儿被特意安排在最前头,众人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许是骤然见到这许多生人,晟哥儿和烨哥儿不过被抱出来一盏茶功夫,便先后哇哇大哭起来。
两个孩子的哭声一个比一个洪亮,犹如撞钟般震耳,引得宾客们纷纷笑着恭维:“中气十足,将来必是栋梁之才!”
“一听就是有福气的!”
嘴上虽尽是夸赞,可眼神里却藏不住浓浓的羡慕,有的甚至隐隐透出几分嫉妒——这般好儿孙,怎么偏偏全生在了靖亲王府
被夹在两人中间的珩哥儿却是不声不响,既不哭也不闹。他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默默追随着眼前晃动的人影,小脸上一点表情也无,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戒备,静静审视着这个喧闹的世界。
最惹人注目的,还属我们的小昭昭。她一见满堂宾客,非但不怯,反倒兴奋起来,竟自顾自挥动着藕节似的小手,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直笑。
肥嘟嘟的脸颊上陷下两个深深的小酒窝,笑得如同绽开了一园春花,甜得叫人心都化了。
“哎哟!这孩子生的可真是讨喜!”
一位夫人忍不住叹道,“瞧这笑模样,将来不知要骗得多少人家想生女儿!”
“就是,还是女儿贴心。你看,世子两个儿子不抱,偏生就抱这个女儿。”
靖亲王站在一旁,早已笑得合不拢嘴。
他捋着胡须,胸膛挺得老高,声音洪亮得恨不得全场都听见:“那是自然!我靖王府的孙女,能差吗你们是没见她昨日,对着她祖父我笑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还撒了我一泡尿。”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比划着,眉飞色舞,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全天下再没有比他更有福气的祖父了。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