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安站在枯树皲裂的枝丫上,湿冷的雾气再次裹挟着寒意和淡淡的腥气,席卷而来。
四周一片死寂,耳畔只有他自己轻微的呼吸声。望着翻涌的浓白,他忽然想起鬼脸那道关于“共死”的诘问。
风平安缓缓闭上眼睛,睫毛上凝着的雾珠轻轻滚落,他浑然不觉。
一路走来,他经历过诸多生死磨难,也拥有过无数幸福时光。那些至亲、挚爱之人,还有不少尊敬的长辈、信赖的朋友,组成一幅幅带着温度的画面,不断清晰地浮现——
自己小时候被小伙伴嘲笑、唤作“哑巴”、委屈地哭鼻子时,母亲一边陪着自己落泪,一边轻抚自己的头说着安慰的话;睡梦朦胧中,母亲给自己轻轻盖上蹬掉的被子、掖紧被角……
慧儿陪自己仰望天空、“私定终身”,赛男对自己一往情深,二女同时揪着自己的耳朵、关心地责备……
小白的自恋与机灵,小雪的胆小与羞怯,小黑的憨厚与耿直,小龙的狂放与腹黑、魔女的痴心、妖族圣女的冷傲……
还有云天、“幽冥盗影”、齐思贤……
可他从未想过要与谁“共死”,因为从始至终,他心里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要护着他们,拼了命也要护着。
风平安的心底愈发清明,像暴雨过后被洗过的夜空,没有一丝杂尘。
什么是真正的守护?
真正的守护从不是笨拙地攥着对方的手,一起往毁灭的深渊里跳,让彼此的体温都变冷,让最后听见的只有深渊里的风声。
真正的守护,是哪怕双手被磨得血肉模糊,指甲缝里嵌满碎石,也要在绝境里握紧刀,劈开雾中拦路的荆棘与断木;是哪怕自己被黑暗吞噬,也要把他们推到有光的地方,让他们能好好活着,看明天的太阳升起,把第一缕暖光洒在他们的脸上……
此刻,风平安的识海之中,刚从沉睡中醒来的雷天,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地看向远处。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嗷唠一嗓子:“老魔!快来!”
“叫魂呢?!”魔古力打了个绵长的哈欠,一脸不耐烦,“干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耗了半条命,刚醒就不能让我喘口气?”
他们两个在帮助风平安“偷渡”的过程中,损失了大量魂力,随后便陷入沉睡,如今才刚刚有所恢复。
雷天却没心思和他拌嘴,手指直直指向风平安的识海上方:“你快看……瓜娃子的神魂!”
顺着雷天手指的方向,原本睡眼惺忪的魔古力瞬间瞪大了眼睛,哈欠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最后竟爆出一句粗口:“我尼玛……这是……?”
只见风平安那道晋升到七阶立命境不久的神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惊人的蜕变!
先前萦绕在神魂周身的淡金微光,此刻像是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淡紫色光晕,那光晕带着春日暖阳般的温润暖意,顺着神魂每一缕细密的纹路缓缓流淌。所过之处,神魂的身体竟愈发凝实,连带着下方的识海都仿佛变得更为宁静祥和起来。
“这是……神魂淬体?不对,这气息比淬体强上百倍!”魔古力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声音陡然拔高,“老雷,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子的神魂在‘生长’,蕴含着某种玄机,就像……就像老树发新芽!”
雷天没接话,眼睛死死盯着那团包裹着神魂的淡紫色光晕。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整个人猛地一震:“这是……神魂馈赠!”
他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可是……可是,谁给他的馈赠?”
此时,更惊人的事发生了。
神魂头顶那片原本空茫一片、如同混沌的识海天幕,竟开始零零散散地浮现出细碎的光点,那些光点拖着极淡的银芒,正沿着某种玄妙轨迹,慢慢往神魂的方向聚拢。
“不仅是神魂馈赠!”魔古力也跟着低呼,目光死死锁在风平安神魂的轮廓上,“老雷,你再仔细看!他周身的魂力流动越来越顺,连识海的气流都在跟着旋转,这小子在……‘顿悟’,对,就是顿悟!他是在借着某种契机,顿悟!”
话音刚落,风平安的神魂忽然轻轻一颤。那层淡紫色光晕,骤然暴涨数倍,瞬间将整个神魂裹得严严实实。紧接着,识海天幕上的银点猛地炸开,化作一道璀璨的银色光带。光带如同横跨天际的拱桥,一端连着天幕,一端径直往神魂的方向下落。
光带落下的瞬间,风平安的神魂竟直接挺拔了几分,连带着雷天和魔古力周身,都飘来一丝丝精纯的魂力,钻进他们的体内。
“卧槽!还能沾光?”魔古力又惊又喜,赶紧闭上眼,贪婪地吸收着那些送上门的精纯魂力,嘴里却不忘嘟囔,“哈哈哈,合着我们俩是来跟着这小子蹭福利的?早知道顿悟这么好,当初我也多悟几次啊!”
雷天没理他的吐槽,目光紧紧落在风平安神魂的眉心处。那里,正有一个极小的圆形印记在缓缓成形——印记淡得几乎看不见,却透着一种历经千锤百炼般的坚韧,仿佛只要这印记还在,神魂就永远不会被打散。
外界,风平安依旧在枯枝上静静地站着。他的眉毛和睫毛上凝着细小的雾珠,周身却萦绕着淡淡的暖意,那暖意顺着四肢百骸缓缓流淌,将雾水带来的湿冷彻底驱散。
影蚕安静地伏在他的脖颈处,雪白软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皮肤,没有发出丝毫动静打扰。它圆溜溜的黑色小眼睛警惕地转动着,目光扫过四周翻涌的浓雾,做好了随时“下口”的准备。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平安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底先是闪过一抹淡紫色的光晕,随即又化作一道锐利的精芒,那眼神比之前更亮,连带着周身的气质,都多了几分从容与坚定。
他抬头望向“葬仙渊”深处。目光所及,依旧是无边无际翻滚的浓雾,雾气中隐约透着淡淡的的血腥味与腐朽气,诡异而危险。
风平安轻轻勾了勾唇角,低声轻语:“呵呵,既然来了……小影,你带我到河边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