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着世界政府旗帜的航船正缓缓行驶在海面,夕阳的残光从窗棂间斜斜渗入,将整个船舱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光线早已褪去了白昼的锋芒,变得浑浊暗淡,在斑驳的墙面上缓缓流淌。
船舱尽头的卧室里,查罗特僵直的仰卧在床榻中央,整个人满身血污,若不是胸膛那微不可察的起伏,蜡像般静止的身躯几乎与一具尸体无异。
战国说了留一口气,众人当真就是只给留了一口气,波鲁萨利诺和库赞揍完,其他看不惯查罗特的海军趁此也是一人一脚补了上去,剩的一口气现在也是要有快没的,最后还是一旁的护卫担心不好交差,将查罗特拖回了船上,不然剩的这口气能不能坚持回到玛丽乔亚都不知道。
查罗特喉间挤出破碎的“嗬嗬”声,像头垂死的野兽,剧痛撕扯着他的神经,连最简单的音节都成了奢望,然而眼睛却是亮得骇人,瞳孔里燃烧着淬毒的恨意,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在胸腔里堆积着复仇的誓言,等他养好身体,他一定要让今天所有欺辱他的人付出代价。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脖颈的伤口已经结痂,但稍一动弹就牵扯出钻心的疼,查罗特只能将眼珠斜转到极限,在昏暗中捕捉那道模糊的身影。
光线太暗,来人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只有护卫制服的轮廓在门框处短暂勾勒,查罗特从干裂的唇间挤出一串嘶哑的喉音,可来人仿佛对这声音充耳不闻,而是不紧不慢的将门扇推回原位,铰链的金属冷光在他手套上一闪而逝,当门锁咬合的咔嗒声响起时,查罗特似是感到了危险,瞳孔里的血丝又密了几分。
“真是丑陋呢,真不知道那五个废物怎会派出你这样的蠢货,不过也多亏你是个蠢货,不然我看上的宝物恐怕就会被抢走了呢。”
声音非男非女,来人走出阴影,露出了隐在黑暗下清俊的面孔,正是当初从茉可手下逃走的利维坦,比起当初,如今的利维坦容貌越发出色了,仅是一眼就能让人被迷惑,身体传来的剧痛让查罗特猛然回神。
利维坦美的近乎妖异,月光在瓷白的肌肤上流淌,可查罗特此刻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从未见过这张脸,更不知道他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潜入这个层层把守的房间。
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喉间的麻痹感让他连呼救都做不到,房间外本该巡逻的护卫毫无动静,整艘船更是安静的像座坟墓,查罗特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眼球因恐惧而剧烈颤动,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危险,可僵直的身躯却像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利维坦向床边走来。
“嗬嗬,你,你——”
“嘘,你的声音太难听了,我并不想听。”
利维坦食指放在唇边,唇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另一只手则是紧紧掐住了查罗特的脖子,将查罗特直接从床上提了起来。
“没有价值的低等生物,都不配让我吞噬,却竟敢用那样的眼神看着那位大人,如此僭越的行为,让你死一万次都不够呢。”
“放,放过,求……”
苍白的手像铁钳般一寸寸收紧,指甲深深陷进颈部的皮肉里,查罗特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每一次徒劳的喘息都让肺叶火烧般疼痛。
视野开始泛起血色,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查罗特看见了利维坦嘴角扭曲的弧度,那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愉悦,仿佛在欣赏什么绝妙的艺术品。
“为,为什么?”
就算已经濒临死亡,查罗特依旧想要一个理由,是谁想要杀他,波鲁萨利诺,战国,不,他们根本不屑于做出这种事,难道是世界政府?!
“真是弱小又可怜的虫子,你们仅剩的价值也就这一点了。”
舌尖舔过森白的牙齿,利维坦着迷的观察着查罗特瞳孔的扩散,感受着掌下脉搏从狂跳转为紊乱,这是最令他沉醉的时刻,当生命如烛火般在他掌心摇曳,当绝望将一张张面孔雕琢成最动人的模样,只有聆听喉间最后那声哽咽,他空洞的胸腔才能短暂的被快意填满。
查罗特已经呼吸不上来,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丝嘶哑的抽气声,眼球上翻,露出浑浊的眼白,双腿痉挛般的踢蹬着,利维坦依旧无动于衷,指节缓缓收紧,直到查罗特的颈椎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脑袋猛地歪向一侧,瞳孔扩散,彻底没了声息。
利维坦松开手,任由尸体像破布口袋般瘫软倒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人类体温的手,利维坦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即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条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每一根手指,仿佛刚刚触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秽物。
“没想到竟然能请的动你来抓我,看来那五个废物也不是那么没用。”
利维坦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指间残留的污渍,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将手中的手帕随意一丢,任由丝绸手帕轻飘飘的落在查罗特扭曲的面容上,利维坦优雅的转身,目光投向身后浓稠的黑暗。
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里,此刻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像是从黑暗中直接撕开一道裂缝走出来,军靴踏地的声响让地板微微震颤。
冰冷的月光勾勒出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利维坦,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连风声都识趣的窒息。
“你在外面玩的够久了,该回去了。”
“要是我说不呢?”
利维坦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冷笑,摆弄的手指似有鳞片显现,房间里的空气变得粘稠,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最后一缕残阳被黑暗吞噬的刹那,房间陷入了更深的黑暗,所有家具的阴影突然扭曲变形,像活物般向利维坦脚下汇聚。
“咔——”
男人面无表情的拔刀出鞘,刀刃与刀鞘摩擦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暗芒乍现,红色闪电缠绕着刀身,刀尖随之划破凝滞的空气,精准的停在利维坦喉结前三寸。
两人之间的地板突然龟裂,裂缝中渗出诡异的黑雾,声音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那位大人说了,带你回去就好,死活无所谓,你要试试吗?”
利维坦眼底闪过忌惮,赶紧摆手,嬉皮笑脸的按住刀尖,“别生气嘛,我回去就是,格林古圣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开不起玩笑,一点都没意思。”
格林古圣丝毫不在意利维坦的话,只是盯着利维坦的眼睛看了会,确认利维坦不会跑,就果断收回剑。
“准备传回。”
对着手腕的电话虫说了一句,格林古圣和利维坦的脚下下一刻就出现了一个圆形传送阵,一道刺目的白光骤然炸裂,刹那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强光过后,两人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唯有地板上的查罗特依然保持着扭曲的姿态,空洞的双眼大睁着,似乎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恐。
马林梵多,听完事情经过的茉可盯着面前两位加起来都超一百岁的两位老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最后也只是了冷静的阐述了事实。
“所以,多弗朗明哥提出的交易,就是让我去交换小米果,而世界政府又不知道为什么对我产生了兴趣?现在要求我和小米果都去实验室?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就是这样,但小茉可你别担心,世界政府的人应该还没有收到你已经到达的消息,我们还有机会,过会你就和卡普离开,后面我来想办法。”
像是下定决心,战国强硬说到,派出去的海军被抓或是死亡都是常态,可因为利益,是否营救成了需要思考的问题,斗争以来,取舍的选择不知多少次摆在了战国眼前,可这一次,战国难得的想要任性一次。
“战国说的对,大不了打一架,小茉可你听话,爷爷会保护你,跟爷爷回家。”
卡普也是和战国同样的想法,就算是开战,他也不可能让自家的宝贝孙女成为牺牲品,世界政府那群混蛋,也休想碰他的宝贝孙女。
瞧着战国和卡普眼中的决绝,茉可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战国如此激进的做法。
当初她替罗西南迪做手术时就想过,为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能坚持这么久?那个每段时间就会注射的药剂到底是什么?如今看来,那种药剂无非就是人体实验的一种,毕竟有时候身体强健,还具备恶魔果实能力的实验品少之又少,而受伤的海军却是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
可为什么会对她产生兴趣,是她为小米果做手术的事暴露了?还是因为多弗朗明哥的特别指定引起了世界政府的好奇?亦或是那群人?
不论如何,这一次世界政府的态度如此坚定,身后定是有其他人的推动,虽然因为茉香的插手,海军的财政不再受制于世界政府,但海军怎么说也是靠着世界政府建立起来的组织,不可能说摆脱就摆脱,况且那群人比想象的还要更加心狠,下死手的事不是做不出来,她不能让几人去冒险对抗。
“战国爷爷,世界政府既然铁了心想要我和小米果,就绝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样才能让他们的准备落空。”
“小茉可,你是打算?”像是猜到了茉可想做的事,战国微微蹙眉。
“交易是由世界政府和多弗朗明哥进行,多弗朗明哥既然指定要我去交换,自然没人可以假扮,世界政府想要小米果,就必须带我去,但交易的时候若是发生点意外,两人死亡,世界政府也怪不到海军身上。”
望着沉默的卡普和战国,茉可顿了下,随即又继续说了下去,“世界政府和多弗朗明哥本就各怀心思,交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顺利进行,我们只用再添一把火,弄出意外就好,到时候我和小米果也可以趁乱逃跑,只是小米果怕是应该很虚弱,需要有人接应。”
“那小茉可你呢?”
听见只考虑罗西南迪,卡普忍不住开了口,眼中满是担忧慌乱,那般混乱的场面,茉可怎么可能安然无恙,茉可抿唇,朝着卡普安慰的笑了笑。
“放心吧,卡普爷爷,我自有其他办法逃走,等我安全了,我会给你们回消息的。”
说罢,茉可又看向了战国,“战国爷爷,您也知道,海军如今还不能与世界政府闹掰,您是海军元帅,需要维护的是整个海军的利益,而非我和小米果,世界的平稳需要海军,而现如今的海军需要您的引导,战国元帅,您能明白的吧?”
不是爷爷,而是元帅,茉可叫出这个称呼时,就表明这件事已经无回转的余地,看着眼前笑意依旧的茉可,战国如何不明白茉可的苦心。
为了正义,海军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牺牲,他可以,卡普可以,罗西南迪也不例外,可是,世界政府如今却因一己私利要罗西南迪的命,同时还要一个已经离开海军的普通女孩的命,他们可是海军啊,何时开始,海军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守护的人,而他们的正义竟然也需要建立在一个女孩的背脊上。
战国不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元帅的位置没用,他守护着海军,守护着世界,可独独守护不了他疼爱的这两个孩子,罗西南迪为了海军已经付出了一条命,茉可为了海军的利益也不知付出多少,可他却无法给予两人一点回报,如今还要茉可这般柔弱的孩子再次陷入那般危险的境地,他坚守的正义到底是什么?
“战国爷爷,卡普爷爷,没事的,我和小米果都会安然无恙回来,所以请按您所计划的那样去做吧。”
茉可的唇畔漾开一泓清浅的笑意,笑靥纯净的如同初雪消融时,从山涧最深处涌出的第一捧清泉,倒映着整个碧空的云影天光,将整个世界的温柔都揉碎盛了进去。
恍惚间,时光倒流回那个初见的那个春日,茉可站在窗户投下的阳光里,白色的裙摆沾染着淡粉的花香,那时茉可也是这样不谙世事的笑着,那笑容太过干净,仿佛连落在发梢的阳光都变得透明起来,让人不敢触碰,生怕惊扰了这份浑然天成的美好。
感谢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像是一把钝刀在来回磨砺,战国只觉得,任何感谢之词对这笑容都是一种亵渎,一种难以饶恕的折辱。
经历无数事情,身处高位的两位老人此刻喉结滚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望着茉可的笑靥,胸腔里翻涌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一墙之隔,暖黄的灯光透过落地窗的薄纱,在庭院里晕开一片朦胧的光晕,三个高大的身影沉默的倚靠在爬满常春藤的砖墙上,暗淡月光将三人的轮廓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边。
三人仰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那里没有星辰,只有厚重的云层在缓慢流动,仿佛在无声的嘲笑着他们的无力。
茉可的话语清晰的穿透墙壁,一字一句都像细小的银针,精准的刺进心脏,他们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青筋在古铜色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卷起满地早已凋零的花瓣,他们想冲进房间,告诉茉可,他可以带她走,可不行,茉可说的没有错,如今的海军反抗不了世界政府,而世界政府想要的人就没有得不到的,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早熟的花苞已经冒了头,淡淡的幽香萦绕鼻尖,三人却觉得这香气甜得发苦,就像他们喉间翻涌的,无法言说的愧疚。
三个人就这样被困在咫尺之遥的黑暗里,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却远得永远触碰不到那个想要守护的人,庭院里的灯光依旧温暖,却照不亮他们眼中越来越深的绝望。
原来最残忍的惩罚不是无能为力,而是明明触手可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光明从指缝间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