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坊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工作台中央那十部刚刚完成总装的惊雷弩上。
弩身由新炼成的“惊雷铁”铸造,呈现出一种深沉冷硬的暗银灰色,仿佛凝聚了夜空的重量。
流线型的框架比破虏弩更显紧凑精悍,复杂的传动结构被严丝合缝地包裹其中,只在关键部位露出精密咬合的齿轮冷光。
特制的“百炼弦”紧绷着,透出一股引而不发的危险气息。
叶明站在最前方,面容平静,眼底却藏着风暴将起的锐光。他身后,赵德柱、李铁匠等一众老匠人屏息凝神,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如同等待审判。
张什长和几名精选出来的射手立在两侧,眼神灼热,仿佛猛禽盯着猎物。连闻讯悄悄溜到门口角落的叶瑾和胡三娘,都捂着小嘴,大气不敢出。
“开始。”叶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上。
命令落下,千机坊内只剩下两种声音:射手们操作曲柄上弦时,机匣内齿轮杠杆协同运作发出的、极有韵律的轻微“咔哒…咔…哒…”声,稳定、省力、安静得令人心悸;以及箭矢离弦时那短促尖锐、仿佛能撕裂布帛的“铮——!”鸣响。
没有传统强弩发射时弓臂的剧烈震颤和巨大的轰鸣,只有一道道肉眼难以捕捉的乌光,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接连不断地扑向百步外的靶位。
“噗噗噗噗——!”
穿透不同材质靶子的沉闷声响连成一片,中间夹杂着箭簇狠狠凿进铁板的“铛啷”声。
负责检靶的士兵奔跑穿梭,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一次次报出令人瞠目结舌的结果: “一号靶!三层牛皮!洞穿!”
“三号靶!一寸厚木!对穿!”
“五号靶!铁板!入铁三分!箭簇嵌死!”
“七号靶!铁板!穿透!箭矢碎!”
每报出一项,老匠人们的脊背就挺直一分,眼中的血丝被狂喜和泪光取代。
张什长和射手们抚摸着手中冰冷而强大的弩身,手臂因兴奋而微微颤抖。这就是他们耗尽心血打造的杀戮之器!无声,却蕴含着最暴烈的力量!
叶明走到靶前,亲手触摸那些创伤。牛皮靶上的孔洞边缘光滑,仿佛被灼热的铁钎直接烙穿;厚木靶碗口大的窟窿处,木茬锋利;
最震撼的是那几块半寸铁板,凹陷、撕裂、甚至被直接洞穿!镶嵌其间的变形箭簇,无声地诉说着撞击瞬间那毁灭性的动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激荡,转身面向众人。目光扫过每一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
“此弩,名‘惊雷’。”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千钧之力,“非因其声若雷霆,乃因其威势如天威降临,无声处听惊雷!自今日起,我大梁边军,当持此神兵,令犯境之敌,未闻其声,已丧其胆!”
“万胜!!”压抑的欢呼终于爆发出来,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工匠们互相捶打着肩膀,泪水纵横;士兵们高举弩机,如同捧着无上荣耀。
狂喜过后,叶明将赵德柱和张什长叫到一旁。
“赵师傅,量产之难,在于精度的稳定和效率。”叶明目光锐利,“惊雷弩的筋骨已成,现在要解决的是如何让它‘血脉’畅通,‘肢体’协调。我要你成立‘惊雷督造署’,你任署正,专司统筹。下设三坊:‘金相坊’专攻惊雷铁的稳定冶炼与铸造;‘机巧坊’负责所有齿轮、杠杆等核心机括的标准化制作与质检;‘总装坊’进行最后调试。三坊协作,流水作业,每一道工序都必须严格遵循《公差典》和《量具规》!”
“属下领命!”赵德柱声音洪亮,胸膛挺得老高,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张什长!” “末将在!” “挑选最机敏、最沉稳、手最稳的老兵,成立‘惊雷营’!你的任务,不仅是率先熟练掌握此弩,更要记录下每一次操演的数据:不同距离的精准度、不同天气的影响、连续发射后的部件磨损情况、任何可能出现的故障……你们是惊雷弩的眼睛和耳朵,它的每一分优劣,都要变成改进的依据!”
“得令!”张什长捶胸应诺,眼神狂热。
就在兵部上下为惊雷弩的成功而沸腾,并全力投入量产攻坚之时,叶瑾的小脑瓜也没闲着。三哥的惊雷弩没有响亮的声音,这让她觉得“少了点威风”。
她想起三哥说过“惊雷”的意思是威力像打雷一样可怕,但这么小的惊雷…小丫头觉得不够带劲。
她溜进自己的“齿轮工坊”,对着那些废弃的齿轮、薄铜片、小弹簧和丝线发呆。
胡三娘过来给她送点心,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好笑:“我们的小军师又有什么烦心事了?”
叶瑾嘟着嘴:“三哥的弩好厉害,可是射起来‘咻’一下,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好玩…不像打雷,轰隆隆的,多吓人!”
胡三娘被她逗乐了,随口道:“那你就做个能‘轰隆隆’响的东西,给你三哥的弩助威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瑾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对呀!做个会响的!”她立刻扑到材料堆里翻找起来。
几天后,叶明正在书房审核金相坊送来的最新一批惊雷铁成分报告,叶瑾神秘兮兮地抱着一个用布盖着的小盒子跑了进来。
“三哥三哥!快闭上眼睛!给你看个好东西!”
叶明无奈地笑笑,配合地闭上眼。只听一阵轻微的“咔哒”声和金属摩擦声,似乎是什么小机括被上了弦。
“好啦!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