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的眼睛,时常一阵阵的发黑。尤其是右眼,看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
乾清宫暖阁之后,朱元璋斜靠在躺椅上。
太医院圣手戴思恭,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三根手指搭着皇帝的脉搏,脸色凝重。
“咱是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吗?”
朱元璋捂着心口,满脸病态。
人前,他不得不装着还是那个强势的,开国帝王。
可只有人后的时候,他才是个真正的,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老人。
虚弱无力,疾病缠身。
“皇上的身子还算康健....微臣...”
“你是厚道人,实话实说!”朱元璋打断他,“咱不会怪罪你!”
“您...”
戴思恭的额上,冒出一层冷汗,“相比于往年,确实有些..元气大伤。”
“咱还有几年?”
忽然,朱元璋坐直了身子,盯着戴思恭。
“呃....”
戴思恭的喉结动动,“微臣不敢妄言...”
“呵呵!”
本以为会有皇帝的雷霆震怒,岂料朱元璋只是笑笑,“看你这模样,就知道咱没几年了....”说着,闭上眼,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那得快点了,来人!”
朴不成无声出现,“奴婢在!”
“告诉老三......动手吧!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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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中,大明骤然变天。
先是凉国公蓝玉与其党羽谋反被诛,而后吏部尚书詹徽连其子,还有户部侍郎傅友文也牵扯其中。
且不经有司,直接被锦衣卫关进大牢之中。接着,关于蓝玉和他们商议如何谋反之事,何时动手的口供,就在京师之中不胫而走。
一时间,朝野失声。
而暗地里,锦衣卫天牢之中,已是血流成河。
短短几日之后,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二月十五。
仲春的籍田劝农,由皇太孙朱允熥代替皇帝出宫,曹国公李景隆申国公邓镇护驾。
这番布置,透露出两个讯号。
大明帝国的皇太孙,比他的父亲,当年的太子朱标,更早的走到了前台。且皇帝给与这个孙子的权柄,比当初给与太子朱标的还要更大,也更为信任。
第二,蓝玉废了。
大明军中,如今权柄最大的,最得恩宠和信任的。不是宋国公冯胜,也不是颍国公傅友德,而是与皇家是血脉至亲的曹国公李景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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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
三月的太原,来了一场早雨。
飞驰的马蹄,把骑士的后背,溅满了泥水。
“吁!”
一身便装的曹泰,在晋王府外勒住战马。
早有一名晋王麾下的将领,快步上前,“可是宣宁侯?卑职是太原中护卫指挥使姜碧,奉千岁之命...”
不等他说完,曹泰已是开口,“快带路,有圣旨!”
王府后宅,白虎堂。
身着武人常服的朱棡,此刻正凝神看着手中的军报。
朱元璋诸子之中,以晋王朱棡的样貌最为雄壮俊美,模样最像其父。
“三月了,胡人不会再来!也到了咱们种地的时候了。”
朱棡放下手中的军报,对边上的文书说道,“命傅友德,王弼率各军回营,违令者斩!”
而后,他又眯着眼道,“让各卫把今年屯田的数量一五一十的报上来,有隐瞒者,斩!再给兵部督军府户部发行文,今年晋藩的军需比往年要多三成。”
一番话掷地有声,简言意骇。
要说朱棡,其实在历史上留下的记录并不多,甚至都不如朱元璋其他那些不成器的儿子们。
按照明实录记载,身为大明九大塞之一,他不但在封国毫无建树,甚至在军事上,也是一塌糊涂。
就在洪武二十三年,李景隆尚在别苑之中,为母亲毕氏服丧之时。
北元丞相咬住,太尉乃儿不花意图犯边。朱元璋下旨,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率军出塞征讨。
结果在明实录,明太宗实录当中,晋王朱棡被描述成不但畏敌如虎,而且还与朱棣争功。
明太宗实录记载,晋王朱棡怯敌不前,是朱棣率军深入扫平了沙漠。战后,又是太子朱标偏袒晋王,才使得朱元璋没有怪罪朱棡。
但是在东瀛国家档案馆,国立公文书馆记录的蜀王朱椿亲自所说的与晋府书中,却有别样的记载。
“昨闻吾兄钦承父皇威命,北讨遗孽......近得书,知大军于四月初十日至孥温海子驻扎,伪官太尉乃尔不花、丞相、知院等相率归款,闻之不胜喜悦,夫不战而屈人兵,虽父皇高策之所致,亦吾兄慰抚之有方也。”
这封信件中可以看出,此战最大的功劳不是朱棣,恰恰是.....后来因为某种原因,生平记录被人抹去不少的晋王朱棡。
至于为何抹去?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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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曹泰...”
“行了,旨意呢?”
不等曹泰行礼完毕,坐着的朱棡就开口道,“拿来..”
“皇上没有旨意,只有口谕!”
曹泰正色道,“您这边...动手!”
闻言,朱棡的瞳孔猛的一缩。
“本次奉旨练兵,震慑了胡人,三军有功!”
朱棡不假思索,直接对文书开口道,“传令军中各卫指挥使以上将校,前来太原受赏.....”
“傅友德王弼,不必回来,陈兵大同。”
“冯胜带另一部兵马,于东胜卫驻扎,要儿郎们好好歇歇。”
他刚才下的命令,直接被他推翻。
“怀远侯曹兴,普定侯陈恒,快马赶赴太原,有军情要务。”
“徽先伯桑敬,东莞伯何荣,赶赴云川卫慰问军马。”
“镇西卫指挥使葛全,本月十三之前,来太原问询军务!”
“指挥使陶春十七日之前必到。”
“都司衙门孙指挥回京述职....”
一连串新的命令,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这些要被处决的人,都被安排在了不同的时间,且断绝了他们彼此之间串通消息的可能。
举手投足之间,晋王朱棡尽显大将风范。
“父皇还有什么话?”朱棡又问道。
曹泰摇头,“没了!”
“皇太孙呢?”朱棡又问道,“没话给你?”
闻言,曹泰目光看看左右。
朱棡猛的挥手,屋内人尽数退去,只有两名心腹侍卫,无声肃立在旁。
“殿下说....”
曹泰低声道,“这回蓝玉的事,当属...燕王最高兴了!”说完,他低头沉默不语。
“等你回京,告诉殿下!”
朱棡依旧稳坐,“我在,无事!”说着,忽然一笑,“嘚瑟,我收拾他!”
说到此处,又是看看曹泰,“你远道而来好生休息,这几日先别露面,以免走漏风声!”
“是!”
其实,历史到底是因为李景隆而发生了一些改变。
原始空的历史当中,正是晋王朱棡亲自监督,凌迟了作为蓝玉同党的宣宁侯曹泰,以及他少年的好友东平侯韩勋,还有怀远侯曹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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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呔...”
与此同时,春雨也开始在京师之中洒落。
万物复苏之际,朱元璋却实满面怒火。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李景隆,咬牙怒道,“咱是让你办事的,不是让你告诉咱谁有罪谁没罪的?”
“老爷子!”
乾清宫中,李景隆膝行两步,几乎是抱住朱元璋的大腿,“臣敢用身家性命担保,这几人绝没有参与蓝玉的谋反案!”
蓝玉的案子已经杀疯了,每天都有人因为谋逆大罪而全族被诛,京师之中人人自危。
而在这个案子之中,没有为任何人开脱过的李景隆,今日却突然帮着三个人说起好话来。
凤翔侯张龙,永平侯谢成,还有安陆侯吴杰。
“你现在想收买人心了?”朱元璋又是一脚,狠狠的踹过去。
李景隆咚的一下,身子栽倒。却又马上爬起来,声泪俱下,“臣若有私心,叫臣魂飞魄散!”
如此的毒誓,让朱元璋一怔。
“张侯乃是皇家的亲家,驸马之父!”
李景隆声泪俱下,“且早有回家赋闲养老之心。老爷子,臣是觉得不能让人说您太....太严苛了!也要为公主考虑呀.....”
“永平谢侯,更是三爷的岳父.......您不看别人,也要看三爷的面上!”
李景隆哭道,“万一伤了三爷的心,他不敢对您有怨言,可要是万一.....”
瞬间,朱元璋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他明白李景隆没说完的那句话,有什么含义。
李景隆是生怕这边杀了晋王的岳父,让皇太孙和晋王之间起了间隙。
“再者,如今军中人心惶惶!”
李景隆又是哭道,“总得有人安抚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