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秦离与许诗婉如胶似漆的甜蜜日子暂告一段落,他收敛心神,埋首苦读,专心备考。
二月初春,春闱放榜,秦离高中会元,独占鳌头。
慕容景名列第七,成绩斐然。
待到三月中旬,殿试揭晓,秦离一举夺魁,金榜题名,荣登一甲榜首,成为新科状元。
而慕容景则位列二甲第五,虽稍逊一筹,却也跻身进士之列,前途可期。
秦离在秋闱、春闱、殿试中均是榜首,三元及第,是宣国建朝以来第一人。
金榜既揭,朝野震动,市井巷陌亦热议不绝。
昔年科举,能中一榜魁首已属难得。
徐喻之二元及第之时便名动褚洲,士林称羡。
而今秦离竟连破三关,实乃百年不遇之奇才,当名垂青史。
四月初,皇帝下旨,封秦离为正四品兵部侍郎,慕容景为从六品礼部员外郎。
慕容景授官当日,玉清清诊出一月身孕,刑部尚书府双喜盈门,贺客络绎不绝。
朱门内外张灯结彩,流水席从正堂直摆到影壁,三十年陈酿开了一坛又一坛。
左丞相府则无法大张旗鼓地庆祝,因为许诗婉的母亲刘氏病逝了。
许诗婉回将军府为其守灵七日。
秦离因着离赴任还有一段时间,便也在将军府住下,陪着许诗婉。
这几日天一直是阴沉的,下着小雨,空气里都透着凄冷的味道。
第七日,雨终于停了。
灵堂内的长明灯幽幽晃动,蜡泪堆叠如冢,映着许诗婉憔悴的侧脸。
她跪在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可身子却像是被抽去了魂,单薄得几乎要融进那一片惨白的丧幡里。
麻衣早已被香灰染得斑驳,袖口处还沾着干涸的泪痕。
她望着棺椁,恍惚又听见母亲临终前那声气若游丝的“婉儿”,心口处蓦地一痛。
“母亲……”她哑声唤着,泪水砸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的痕。
她身后,许景桓与许诗妍也端正地跪着。
许景桓脸上还挂着清晰的泪痕,他嘴唇微颤,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死死咬住,只余一声压抑的哽咽。
许诗妍则面露哀戚之色。
残阳如血,将灵堂的青砖地染成一片暗红。
许正淳站在门槛处,身形比往日佝偻了几分。
他望着跪在灵前的女儿,喉结滚动了几下。
半晌,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过去,哑着嗓子唤道:“婉儿……”
那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哽咽。
他伸手想碰许诗婉的肩膀,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蜷起手指。
“婉儿,你已经在此处守了七日,你的孝心……你母亲已经知晓了。
今日你便随秦离回丞相府休息吧,后日你母亲出殡,你再回来……送她。”
顿了顿,他又低声补了一句,像是哄劝,又像是恳求:“别累坏了身子。”
话毕,他看向秦离,眼神示意他将许诗婉带走。
秦离点头,走至许诗婉身旁,蹲下身子,轻轻扶住她的手臂,哄道:“婉儿,随我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后日才有力气送母亲出殡,对不对?”
闻言,许诗婉原本空洞的眸子有了些神采。
她转头看秦离,原本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砸到他的手背上。
秦离掌心倏然收紧,喉咙处像堵了一团棉花,连呼吸都滞涩起来。
可他的声音却仍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哄慰的温柔:“能站起来吗?”
许诗婉轻轻点头,又一颗泪珠无声滚落。
她由着秦离扶自己起来,朝府门口走去。
不远处,徐喻之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许诗婉身上。
将军府对他有恩,他来这除了吊唁外,也为帮忙。
还有……能光明正大地多看许诗婉几眼。
秦离守了许诗婉多久,他便也守了多久。
现下见秦离将许诗婉扶了出去,他默默跟上。
“妍儿,你也回去吧,后日再回来。”许正淳又对许诗妍道。
“是,父亲。”许诗妍低眉顺目地回答。
今日褚玄璋有事没来,她得自己回去了。
起身的瞬间,她眼前一花,没站稳。
“二小姐!”李明轩一个箭步上前,堪堪将她扶住。
许诗妍一愣,他什么时候来的?
她敛了眸中情绪,轻抬胳膊,挣开他的手,“多谢。”
随后,便由婢女搀着离开,没看他一眼。
许正淳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逡巡,带了几分探究。
但他当下沉浸在刘氏逝世的悲伤情绪中,无暇顾及其他,便没有往深处想。
李明轩在原地站了片刻后,朝许诗妍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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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诗婉随秦离走到府门前,眼前阵阵发黑,刚跨过门槛便失去所有力气,身子如折翼白蝶般向前倒去。
“婉儿!”
“婉儿!”
两道焦躁的男声同时响起。
秦离心下一慌,手臂猛地收紧,将人牢牢箍进怀中,
转头看到欲走过来的徐喻之,目光如淬冰的刀锋,直直劈向他。
徐喻之脚步生生顿住,垂在身侧的手攥得骨节发白,终究再难迈出半步。
秦离见状收回视线,将许诗婉打横抱起,抬步离开。
刚至马车前,忽觉怀中人轻轻一颤。
许诗婉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素白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青。
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轻得几乎听不见。
“秦离……我没有母亲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刺进心口。
秦离呼吸一滞,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她更深地拢进怀里。
他低头,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顶,缓缓蹭了蹭,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我在,婉儿,我会一直在……”
夜风呜咽,吹散了许诗婉眼角未落的泪。
秦离抱着她踏上马车。
车帘垂落的瞬间,徐喻之的视线被隔绝在外头。
马车缓缓驶离,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内,许诗婉蜷在秦离怀中,彻底昏睡过去。
她的手指仍死死攥着他的衣襟,像是抓着救命的浮木,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