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刚用过膳,许诗婉冒着未消的暑气来到太子府。
卫雪让人奉上茶和点心,又屏退侍女,问:“婉儿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许诗婉素手执起茶盏,浅啜一口,温声道:“我想助太子殿下扳倒褚玄璋,若有需要之处,师姐尽管吩咐。”
她眸中闪过一丝坚毅,“我……必当全力以赴。”
卫雪心知她始终未忘李容歆与林修远之仇,助太子不过是为了让褚玄璋血债血偿。
沉吟良久,终是颔首:“好,届时我自会派人传信于你。”
“嗯。”
“不过婉儿……”
“嗯?”
“你为何不让秦离帮你?”
许诗婉垂眸,“他已经帮我太多,若事事都假手于他,我难以心安。
有余力的话,还是自己来做比较好。”
卫雪听了,目露欣赏,缓缓点了点头。
茶香袅袅间,两人静默对坐。
许诗婉察觉卫雪一直望着茶盏出神,眉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不由轻声问道:“师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卫雪恍然回神,抬眸时眼底似有薄雾轻笼:“婉儿...”
她顿了顿,“若他日我不在了,你要好生照顾自己。”
许诗婉手中茶盏猛地一颤:“师姐此话何意?什么叫不在了?你...”
卫雪勉强牵了牵唇角:“莫急,我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或许会离开褚洲。”
许诗婉更为疑惑,“师姐贵为太子妃,来日母仪天下也未可知,为何……”
她忽而想到什么,声音微紧,“可是太子殿下待你不好?”
卫雪轻轻摇头:“他待我极好。”
指尖摩挲着杯沿,低声道:“只是我与他,终究无法长相厮守。”
许诗婉还想追问,却见卫雪神色黯然,心知其中必有难言之隐,终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默然片刻,她柔声道:“无论师姐作何抉择,我只愿师姐平安喜乐。”
卫雪心头一暖,“得你如此,师姐甚慰。”
见气氛仍显沉闷,许诗婉忽而眼波一转,俏生生道:“师姐,要不要与我切磋一下武艺。”
卫雪眸色一动,想到她已经许久未舒展筋骨,便爽快答应下来。
“好。”
两人来到花园中一处宽敞且有树荫的地方。
“婉儿想如何切磋?”
“听师父说师姐善用针,想领教一下,我今日恰好带了逝水来。”
许诗婉握了握腰间的玉箫。
卫雪眼中含笑,“好,我也早就想见识见识逝水的威力。”
“那……我们便开始吧。“
逝水出鞘,清亮光芒似一泓冷泉,折射出粼粼波光,连夏日里的暑热仿佛都被驱散几分。
卫雪眸色一亮,指尖捏了三枚银针,”婉儿,接招!”
银针激射而出,直直朝许诗婉面门飞去。
许诗婉唇角轻轻翘起,手腕翻转,挽出几朵剑花,不动声色间,便将三枚银针挡了回去。
卫雪广袖一展,银针如燕归巢。
“师姐,该我了,当心!”
逝水剑势如虹,直取中路。
卫雪不避不让,三针齐发。
“叮!叮!叮!”
针尖精准击中剑脊薄弱处,火花四溅。
许诗婉只觉虎口发麻,剑势不由一滞。
卫雪趁机跃起,雪白裙裾在空中绽开。
十余枚银针自指间倾泻而出,竟在半空相击变向,如疾风骤雨般笼罩而下。
许诗婉瞳孔骤缩,剑舞梨花。
“叮当”之声如珠落玉盘,不绝于耳。
寂静的庭院中,紫影如蝶穿花,白影似练当空。
两道身影在斑驳的光影间交错翩跹,难分高下。
许久过后,二人终于停手。
许诗婉重新将逝水收回刀鞘,朝卫雪粲然一笑,“师父说得不错,师姐果真天资聪颖,武艺高强,我……甘拜下风。”
卫雪藏起银针,理了理衣袖,笑道:“婉儿过奖了,你的剑术也非比寻常,逝水配你,锦上添花。”
许诗婉眼波流转,忽然凑近几步:“听师父说师姐已臻‘万物皆可为针’之境,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观。”
“当然可以。”卫雪唇角微扬,移步至近旁一棵垂柳下。
素手轻抬间,几片嫩柳已拈在指尖。
忽地眸光一凝,广袖翻飞。
“嗖!”
柳叶破空之声锐如箭鸣,远处花丛中,三朵怒放的月季应声而落。
许诗婉双目微睁,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师姐好厉害!”
卫雪面上少见地染上海棠色,轻咳一声,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力量和速度达到极致,便是薄软如绸缎,也可做刀剑。”
许诗婉盈盈一笑,“这般力量和速度,宣国之中能达到的人恐怕寥寥无几,师姐过谦了。”
卫雪唇角挂着浅笑,垂下眼帘。
不多时,许诗婉又提议:“师姐,我见这园子里的凤仙花开得极好,不如我们采上一些来染指甲?”
卫雪愣了一下,喃喃道:“好。”
许诗婉拉着她走入花丛中,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开始采摘那些最饱满的花朵。
她动作极轻,连花萼上的绒毛都不曾碰损。
卫雪也俯身帮忙,采花时用指腹轻轻一托,花朵便落入掌心。
两人沉默着采了约莫三十余朵,许诗婉将帕子四角一拢,系成个小包。
“去凉亭。”卫雪开口,又吩咐侍女去准备研钵、明矾、银簪、桑叶等物件。
凉亭建在太子府中最高处,四面轩窗大开,可以望见远处的山川河流。
许诗婉打开手帕,依次将凤仙花瓣放入研钵中,细细研磨。
又加了少许明矾进去,继续转动白玉杵,研钵中的凤仙花顿时鲜艳了几分。
花泥渐稠,许诗婉停下动作,用银簪挑起少许,朝卫雪伸出白里透红的手掌,温声道:“师姐,来。”
卫雪迟疑一瞬,将手递了过去。
许诗婉执起她指尖,将花泥细细铺在甲面上,沿着指甲边缘细细勾勒。
卫雪的指甲生得秀气,甲面光滑如瓷。
许诗婉涂得极专注,连甲沟处的细小月牙都不曾遗漏。
卫雪见了,心头仿佛漫过潺潺溪水,熨帖得很。
“上次染指甲,还是与师父在一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