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诗婉闭了闭眼,压下在胸腔内四处流窜的躁郁。
思忖片刻,让红槿将几样饭菜置于食盒之中,她提着去了书房。
秦离不想过来吃饭,那正好,她也不想对着那张讨厌的脸。
既如此,便给他送了饭去。
自己也能清静。
行至书房门口,她看到了书砚。
“夫人。”书砚眸色骤亮,上前行礼。
许诗婉微微颔首,声柔似水,“我来给他送饭,劳烦通传一声。”
书砚笑意盈面,“不必,夫人直接进去便可。”
她略一怔忡,旋即莞尔:“好。”
书砚躬身推开门扉,许诗婉裙裾轻漾,款款入内。
“哐”地一声轻响,门被关上。
抬眼,只见秦离身着一袭靛蓝色广袖长袍,慵懒地坐在紫檀木书案前,手中执卷,看得专注。
房内静得针落可闻。
不知怎地,她莫名有些紧张、焦躁。
深吸一口气,许诗婉抬步走至书案右前方的小方几前,将食盒放下,低声道:“饭给你拿过来了,记得吃。”
说完,转身欲走。
“站住。”冷肃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许诗婉身形一顿。
秦离放下手中书卷,轻拂衣袖,缓步走至许诗婉身侧。
“这位夫人。”
许诗婉瞳孔骤缩,想起五天前的那晚,秦离便是这般称呼她的。
羞耻与愤怒同时涌上心头,她咬着嘴唇,身体轻轻颤抖。
秦离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许诗婉披了件浅云色狐裘披风,里头穿了袭牙色长裙,衬得她肤色如玉一般,泛着莹润色泽。
她很少穿这个颜色的衣裳,倒叫人眼前一亮。
因着生气,面上覆了层薄红,海棠似的,好看得紧。
秦离瞧着,喉结不由滚了滚。
不过,他到底记着还在与她置气,没被美色和情欲冲昏头脑,接着说完后面的话。
“便是这般伺候自家夫君的么?”
许诗婉转身与他对视,眸若寒潭,声音也没有丝毫温度,“唤你回房用饭你不肯移步,给你送饭过来你也不乐意,若是放着不管你又要去母亲跟前告状。
秦离,你究竟想如何?”
见许诗婉对自己如此冷漠、不耐烦,秦离只觉心口一阵锐痛,似有钢针密密扎下。
“你如今便这般厌弃我?连见我也不愿?”
看他受伤的模样,许诗婉心口像压了块巨石般难受。
无论肯定还是否定,都不是她想回答的,所以她只能别开头,不说话。
秦离只当她是默认,心痛更甚,眼眶也微微发红,“我想如何?你不知道吗?
许诗婉,你很清楚,只不过你不愿意说,也不愿意做罢了。”
“我的确不愿!”许诗婉眼泪上涌,倔强地凝视着他。
“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
你已经剥夺了我那么多东西,如今连我的灵魂也要夺走么?
你想掌控我的全部,让我事事倚仗你,彻头彻尾成为你的附庸,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
秦离,我是人,不是你的掌中物、笼中雀!
你喜欢我什么?我的容貌?我的身体?
你想要什么?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个任你摆布的傀儡?
若我真的变成这般,你还会喜欢我吗?”
这话令秦离心头猛然一震,他喜欢许诗婉什么?
初见时,他的确是为她的皮囊而心动。
而与皮囊相辅相成的,是她身上那股从容自在,不被任何东西束缚,也不为任何人停留的气质。
三分凉薄,七分洒脱。
是了,他痴迷的正是这样的许诗婉。
骨子里沁着不驯的傲气,灵魂上刻着自由的花纹,连裙裾扬起的风都带着永不屈从的冽香。
他想拥有这样的她,后来他也的确拥有了这样的她。
可他又害怕这样无拘无束的她终究不能彻底属于他,所以他要控制她的所有,让她依附于他,永远也离不开他。
却没想过,真的这么做了,她便不再是她。
所以,是他错了吗?
许诗婉吸了吸鼻子,继续道:“至于徐公子……
我心里的确还有他。
因为我真心喜欢过他。
他不似你这般偏执霸道蛮不讲理,他会顾及我的意愿,尊重我的想法,从来不会强迫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他从无过错。
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可我们之间……有缘无分。”
许诗婉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
“我本以为,我会喜欢他一辈子。
可谁知,成婚没多久,我心里便有了你。
你慢慢在里面生根发芽,占据了属于他的那部分。
即便我知道不该在意一个拆散了我和他的人。
不该心疼一个执拗又总是强迫我的人,可……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我最终还是……喜欢上了你。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
时间久了,你几乎占据我的整颗心。
可他……一直都在,即便只是占了很小的部分。
即便我已经很少想起他。
可他还是在。
而且,可能一辈子都在。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记得他。
他就会一直在我心里。
拔不掉,剜不去,洗不净。”
“够了!”秦离双目通红,厉声嘶吼。
将话都说开来,许诗婉心里舒畅不少,她终于不用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看秦离的脸色。
抬头拭去眼泪,她恢复了平静,平静得有些冷清。
“我做不到成为你的附庸,也无法从心里抹去徐喻之。
你能接受,我们继续在一起。
你不能接受,我们和离。
这次是认真的,不是气话。”
秦离愕然,猛地抓住她手腕,说出的话像从唇齿间碾磨出来一般。
“许诗婉,你又要与我和离。
若是真的喜欢,会如此轻易便说出这两个字?
说到底,你压根就没有多喜欢我。
你就是厌了我,想离开我,和徐喻之双宿双飞。”
许诗婉听了一脸疲惫。
“成婚之后,点点滴滴,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若这般你还要说我没有多喜欢你,那我无可辩驳。
你说我厌了你,的确。
你老是为同一件事与我吵个没完。
而这件事又是你促成的。
我不该厌你吗?
和徐喻之双宿双飞,我没这么想。
我既然厌烦因为他一次次和你吵,也就不愿冒着因为你一次次和他吵的风险嫁给他。
你们二人,我谁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