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离休沐这日,艳阳高照,连风都带着丝暖意。
他与许诗婉用过早膳、辞别秦老夫人后,便出门置办衣裳。
为避市井喧嚷,兼要许诗婉尽情挑选式样,秦离特地带她去了褚洲极负盛名、价昂惊人的天衣阁。
天衣阁共有四层。
一层是给陪夫人小姐来的男子准备的喝茶休息处。
二层卖寻常的昂贵衣裳,设有试衣间。
三、四层最是讲究,衣裳用料稀奇珍贵,做工精细无比,连试衣的地方都比二层大两倍还多,还备着精致茶点供客人享用。
其中四层又比三层更胜一筹。
秦离特地叮嘱许诗婉,要去四层。
“买些做工寻常的便可,何须这般破费。”许诗婉劝道。
秦离大掌摸着她细嫩的手,宽慰道:“前些日子我护驾有功,陛下赏赐了不少金银。
且不说这功劳有你一份,花这些钱理所应当。
便是没有,身为我的妻子,合该享受我的荣光。
我要给你买最好的首饰,最好的衣裳,让你日日都这般欢喜耀眼。”
许诗婉听了,心下一热,红着脸点了点头。
二人携手进入阁中,但见室内陈设华贵却不失雅致。
地面铺着瑞兽缠枝纹金丝毯,梁柱皆是整根金丝楠木雕琢而成,空气中氤氲着清雅的沉香气息。
男子休憩区与大堂间垂着月影纱帘,微风过处,恍若流银浮动。
纱帘之后,摆放着宽大舒适的红木座椅,配有柔软的锦缎靠垫。
每张茶几上都备着精致的青瓷茶具和时新茶点,小二不时添上热茶。
内里坐着几位男客,其中穿竹青色长衫的男子透过月影纱缝隙瞥见许诗婉,眼睛骤然睁大。
此人面貌虽称得上俊秀,可惜眼神飘忽不定,身形过分清瘦,反倒透出些流气来。
他的视线在许诗婉身上停留时间过长,被秦离察觉,一个眼刀甩了过去。
那人对上秦离冷若冰霜的眸子,不由愣了下,而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秦离收回目光,柔声对许诗婉道:“你去吧,我在里面等你。”
又叮嘱红槿,“照看好夫人。”
“是。”
两人说话间,穿竹青色长衫的男子假意叫小二过来上茶,朝他使了个眼色,又瞥了眼许诗婉。
小二会意,点了点头,很快离去。
男子端起茶盏,唇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秦离入内落座后,他笑着冲他举了举茶盏。
然秦离神色淡漠,恍若未见。
那人几不可察地冷哼一声。
许诗婉随侍女登上四层,霎时被满室华彩摄住心神。
但见织金绣银的华服或悬于珊瑚壁架,或展于紫檀展台,遍地罗绮流光潋滟,竟似将九天云霞都裁作了衣裳。
许诗婉在其间走了半晌,总算挑了两件稍微素净的。
待要继续逛时,她碰见了柳清寒。
“姐姐。”柳清寒笑盈盈地朝她走来,眼神中没有丝毫意外。
许诗婉身体微僵,面上有几分不自然,但还是礼貌颔首,“柳姑娘。”
话毕,准备从她右侧过去。
柳清寒却倏然挪动脚步,挡住她去路,似笑非笑看着她,问:“姐姐还要躲着我?”
许诗婉烦不胜烦,叹息道:“你究竟要如何?”
柳清寒眼神暧昧地扫过她露在外头的一小段雪白脖颈以及粉嫩的唇瓣,声音喑哑,“我要姐姐不躲着我,待我如从前一般。”
许诗婉指尖轻颤,摇头道:“抱歉,我做不到。”
柳清寒倏然敛了笑意,语气也冷了下来,“就因为我说了喜欢秦离?”
许诗婉不由一怔,“不只是这个。”
“因为我做了离间你们的事?”
许诗婉默然不语。
柳清寒了然,不由轻嗤,“他有什么好的?”
许诗婉愕然,不由腹诽:他不好你先前为什么要说喜欢他,想做他的妾?
柳清寒明白许诗婉的意思,忽而拉了她的手问:“若我说我不再喜欢他,不想做他的妾,也不会再离间你与他,姐姐是不是就不会讨厌我,躲着我了。”
许诗婉一脸茫然,嘴唇木然地一张一合,问:“怎地突然就不喜欢了?”
柳清寒面上浮现一丝玩味,“想开了呗,他心里没我,我干嘛还要上赶着。”
许诗婉却是不信。
柳清寒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下,继续道:“姐姐,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先前说的话、做的事让你不开心了,我同你道歉。
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浪子回头金不换。
我既已诚心悔过,姐姐便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柳清寒再次靠近她,低下头,鼻尖几乎要挨上她的。
那股奇怪的感觉再次袭来。
许诗婉忙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慌乱道:“说了不要动手动脚,你怎地总是……”
“抱歉,是我不对,唐突了姐姐。”
柳清寒眼中漾着温柔的笑意,明明是道歉的话,语调里却绕着丝若有似无的缠绵,倒像用羽毛尖儿撩人心扉。
在场的绿萍与拿着衣裳的侍女看着两人的目光霎时变了味儿。
这氛围,是怎么回事?
许诗婉也有些莫名其妙,还未及细想,又听她道:“我已经同姐姐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姐姐如今可以原谅我了吗?”
话毕又要走上前来。
许诗婉瞳孔骤缩,急声道:“别动,就站在那,我……我原谅你了。”
柳清寒闻言眼眸一亮,“真的?”
“嗯。”
“那姐姐为我挑几身衣裳可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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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小二回来,对穿竹青色长衫的男子做了个细微的动作。
男子随他去了里间。
“如何?”他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地问。
小二战战兢兢道:“爷,那位夫人可动不得,他是兵部侍郎秦公子的妻子。
秦公子是陛下的表弟,颇得圣宠,又掌握兵权。
不是天衣阁能惹得起的。”
男子冷哼,“我当是谁,不过小小的兵部侍郎,有什么值得忌惮的?我叔父可是当朝右相,我会怕他?
况且他的夫人不过一个柔弱女子,下了那药,便反抗不得,只能任我为所欲为。
等到事成,她会与那些女子一样,为了名节,打落牙齿活血吞,甚至不敢将这事告诉自己夫君。
届时有了这个把柄,我便可以一直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