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 海嬷嬷干裂的唇瓣哆嗦着,“这具龙骸怎会在此?!”
此话一出,白素贞黛眉微蹙,俯身凝视海嬷嬷颤抖的脸庞:“你认得这尸骸?”
事已至此,海嬷嬷哪敢有什么隐瞒,毕竟裴昭明的手段她可是确确实实地体会过,她可不想再次回到那个鱼缸之中任人肆意逗弄。
她叩首伏地,声线带着忐忑道:“这具龙骸的来历我也是不知,只是此前老身在鲛人祖地秘境之中见过它……只是……只是那会它可不是这般形态。”
海嬷嬷颤巍巍抬起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蜃龙下半截鱼身,喉间像是卡着碎冰般磕绊:“龙骸我所知甚少,但……但这鲛身分明是上代鲛王的遗骨啊……”
她盯着尸骸尾鳍上泛着幽光的鳞片,浑浊眼珠露出一抹追忆之色。
“先王遗体早已归入“海族皇陵”,那可是无数海族皇者的长眠之地,由海族联军重兵把守的禁地……”
她喃喃自语,布满褶皱的眼皮剧烈跳动,“怎会……怎会被人剖骨取筋,拼成这等模样?
“你如何确定这是鲛王遗骸?” 裴昭明的声音如重锤落下。
海嬷嬷浑身一震,苍老的面颊瞬间涨得紫红,沟壑纵横的皱纹里渗出细汗。
她张了张嘴,喉间发出尴尬的 “嘶啦” 声,像是被戳破隐秘般局促:“老身…… 年轻时与先王曾有旧谊。”
她刻意咬重 “旧谊” 二字,枯瘦的指尖慌乱地绞着。
得了,这么一解释,裴昭明如何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敢情眼前这老妪还是鲛人王的姘头。
也就海族口味独特,这等老梆子也能下得去手。
却不料海嬷嬷老脸一红,她如何看不出裴昭明眼神之中的揶揄之色。
只是形势不同,她也不敢争辩,只得小心嘀咕道:“老身……年轻之际也是颇具姿色。”
奈何话音未落,她倒是自己暗唾一声,而后转移话题道:“我鲛人王族的尾端都有金线伴生,这也是我鲛人王族的标志所在。”
“王族尾鳍的金线生而不同,随年岁修为渐长,金线会如潮汐涨落般变化……”
她忽然壮着胆子上前半步,“但先王的金线形似游龙,独一无二。”
她指着蜃龙尾端盘旋如小龙的金线纹路,声音里混着骇然与……悲伤。
“当年他曾笑说,这是“鲛人血脉里藏着未醒的龙魂”……如今却成了被人肢解的凭证!”
说到此处,不免感慨万分。
颤抖的指尖在一时激起的勇气之下,划过蜃龙尾鳍的金线纹路,直至在尾椎第三节处突然顿住。
她俯身贴近骸骨,鼻尖几乎触到泛着幽光的鳞片,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大 。
在金线交织的缝隙里,一枚形如八爪鱼缠绕青铜鼎的徽记若隐若现。
她不敢置信地轻叩骸骨,空闷的 “咚咚” 声中竟夹杂着金属震颤的余韵,仿佛有什么中空之物藏于骨髓深处。
“这声音不对……” 海嬷嬷抬起头,眼角的皱纹因惊恐而深如沟壑,“先王尾椎内的“鲛王髓”本该如琥珀凝固,怎会发出如器物那般的共鸣?”
裴昭明闻言指尖银光一闪,一枚法力凝聚的透骨银针已没入骸骨缝隙。
入肉的闷响过后,却是突然传来一道金铁交击之声。
“嗯?”见此情景,裴昭明眼神一凝,心中已是暗自思忖。
自从得到这蜃龙遗骸,裴昭明也不是没有细细探查过,只是从未在这鱼身血肉之下看出这等浅显易现的端倪。
莫不是这传说中鲛人王的下半身因爱解封不成?
却不料海嬷嬷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只见原本平平无奇的玉简却是在此刻激起道道微光,微光汇聚出一道八爪鱼缠绕青铜鼎的徽记若隐若现。
而徽记之中的八爪鱼其中一只腕足正高高举起,遥指向蜃龙额间虬角的那枚扳指。
“这是?”裴昭明与白素贞异口同声问道。
闻言,海嬷嬷并没有隐瞒什么,而是沉声道:“此乃大周镇海司的徽记。”
话音刚落,海嬷嬷却是精神恍惚,呢喃道:“难不成早前那黑袍人便是镇海司之人?”
海嬷嬷手中的玉简正源自此前云容馆开业之际,鲛人小公主上门寻衅滋事未果的产物。
鲛人公主在与海嬷嬷密谋之际,被一外人临时打断,而那外人便是海嬷嬷口中的黑袍人,至于所谓的“打断”道具,便是方才发生反应的玉简。
就在海嬷嬷思索之际,白素贞却是接过话茬道:“观这玉简,确实符合大周帝国的风格。”
裴昭明闻言颔首道:“愿闻其详!”
白素贞玉指一点,指向玉简道:“大乾官方通信乃是“金页传书”,利用金质稳定的特性将信息镌刻在金页之上。
而大周便是“玉简留书”,以法力将信息输进玉简之中来传递信息。”
只是她的目光触及镇海司的徽记之际,话锋为之一顿:“至于这镇海司之名,之前虽有耳闻,却涉猎不深,故而连这徽记都认不得。”
“若是二位上仙不弃,老身愿解惑一二!”海嬷嬷也是察言观色的主,此刻哪还有方才悲春伤秋之色,毕竟这等表现的机会不多。
“大周帝国立国之初,以 “人皇持鼎,宗门辅弼” 为根基,朝廷与宗门共治天下。
然时过境迁,宗门坐大,私占矿脉、海疆,朝廷渐失对地方的掌控。
时至大周女帝元硕真即位,依旧没能摆脱这等窘迫之境。
在此绝境中,大周先帝临终前密诏设立”镇海司,表面为 “监察海疆走私、缉拿不法之徒”,实则是朝廷伸向我海族的毒牙。
镇海司直属大周皇权,专司刺探宗门龌龊、掌控海贸命脉,乃至以极端手段重塑 “皇权” 权威!”
听君一席话,懂君不容易。
海嬷嬷这一阵饱含个人情绪的科普,倒是让裴昭明剖析出不少好东西。
这一顿唠叨下来,感情这所谓的“镇海司”不就一雷同阉割版锦衣卫那般的特务机构而已。
裴昭明对于鲛人一族如何受迫害是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好奇的是对方怎会把手伸到这偏远的扬州境内。
毕竟大周帝国临海的冀州与大乾皇朝的扬州之地还隔着青、徐二州。
说句难听的,镇海司有这闲功夫去霍霍青州也比扬州这等鞭长莫及之地更有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