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顾清也不过就比平日起床时间晚了一个时辰左右,睁开眼时,屋外早已亮堂堂,云珠熟练地端水、备衣,伺候小姐梳洗后便就吩咐外间摆饭。
待到顾清妆发齐整走出来,瞧着桌上碗碟里熟悉的清粥小菜,顿觉胃口大开,落座之后,闷头吃到放下勺子都未有一语,就连云珠都忍不住在边上掩嘴偷笑。
这边已有丫鬟进来撤走碗碟,顾清假装用力地朝云珠手臂一拍,才再站起,却是先缓慢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再轻轻在肚腹抚摸了几圈,方才慢慢抬腿走向门口。
云珠以为这就要去书房找老爷,便也一边来扶一边道:“老爷不是说了晌午再去?”
顾清回道:“自是晌午再去,现在不过是在院里走走,我这几年未归,多扩出来的地方,昨天都还没空细看,这会儿正好散散步,权当饭后消食。”
主仆前后脚迈出房门,顾清先往西厢房方向看去,问道:“吉娜还没起?”
自早间达成共识,云珠和吉娜便又各自回屋。
这会儿云珠的回答自是真假掺半:
“今儿我醒得早,出来遇着吉娜小姐,看那样子,估摸是认床睡不踏实,说天都还没亮就醒了,我劝了几句,才又回屋,我已经交待下去,一会儿帮她把被褥再整理一下。”
顾清点点头,目光还落在那扇静静关着的门上,嘴上说道:“她那欢脱的性子,到了中原,大约也得适应好一阵子。”
云珠依旧小声回话:
“小姐,恕我多嘴,如今您身子特殊,便是在这待上三月,月份亦还太浅,真要按时返程,赶得再快,也要两月才能回到南理,水路姑且不论,那时还是陆路落雪结冰最难走的时候——”
话刚到这,原本只是安静听着的顾清突然朝云珠身前一抬手。
云珠即刻噤声。
却原来是顾清发现从前院方向走来两人。
.
来的是两名丫鬟。
前边走的那个空着手,后头跟着的小丫头手里则端着捧盘,两人来至顾清面前,蹲膝行礼,前边那个空手的丫鬟开口道:
“大小姐,我叫秀玲,太太吩咐我过来这边伺候,您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吩咐我。”
秀玲说着,又微微侧身,向顾清示意随行小丫头手里的捧盘,道:
“这是太太吩咐新鲜备的莲子和红枣,只一次份。莲子挑去莲心,红枣去了核。”
顾清仔细打量了眼前这名叫秀玲的丫鬟,停顿了一下,轻轻应声“知道了”。
云珠也立刻会意,上前从小丫头手里接过捧盘,起初她还以为锦帕下边盖着的是已经炖好的汤盅,可接下盘子却发现似乎不是,便悄悄向自家小姐打了眼色。
顾清不动声色,等云珠重新走回身边,也才很自然地挑起锦帕一角,露出底下东西,却是一个三格奁,一格放着莲子,一格放着红枣,最后一格放着挑出来的莲心。观其份量,果然也就一次而已。
顾清重新覆好锦帕,朝秀玲道:“还是太太细心。”说着朝云珠一抬手,却是继续对着秀玲道:“这是云珠,这段时间,你们两人就多商量着,都自在些来。”
一时云珠已经捧着盒子安静跟在小姐身后,又再顺着回廊走出去一段,忽听小姐在前头说话:“你认识她?”
原是方才顾清一说云珠名字,便就捕到秀玲极快地朝云珠扫去一眼,待至走远一些才再发问。
云珠一愣,反应过来立刻回道:“方才这个?并不认识。”
顾清原是边问边走,听了云珠的回复,才再停步:“家里派了几个人过来伺候?”
“六个。”云珠很自然地把早间遇见丫鬟柳儿的事一说。
顾清听罢,略一思索,继续道:“那这个秀玲应该是老人了,方才我提你名字时,她好像认得你。”
云珠也在脑中又仔细回想了一番,确实不记得这个名字,且这人长相,她也未觉熟悉,但依小姐所说,确也得是府里老人才会对她的名字有反应。
可这念头一动,却又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分在小姐屋里,知道她的最有可能就是小姐屋里人,但这个又不是,那就只能是跟她同一拨进顾家的——如此便又再次合上今早才刚因为听到的那段墙角对话而引出的对瑞珠的回忆。
顾清瞧着云珠,再问:“想起什么了?”
云珠摇头:“小姐,云珠的确没能想起这个人来。”
顾清淡淡说声“罢了”便就继续转身,仍朝前去,但这回却是交待起才刚送来的东西:
“一会儿进屋,找个小碟把那些莲心盛起来,放到太阳底下确实晒干。莲子和红枣再分成两份,晚间熬碗甜汤,你亲自盯着。”
云珠点头应是。
说话间主仆已经漫步来至前院,看着眼前景象,顾清也在记忆中慢慢回想,想着以前这里是哪里,那块是哪块,偶尔还找云珠校对一番。
方才主仆二人自然也已经过西厢房门前,当时云珠还偷偷瞄了西北角,却见现有的西北角不过种了几棵葫芦竹,四周同样一色院墙,可见本该有的空间被院墙一分为二,只当下也还不好去看看墙后面变成了什么样。
头顶日光越发晃眼,云珠主动劝顾清回屋,顾清听罢微仰头,手作眺望状望向天空,并未说话,只转头往回走,进屋后转进里间,歪在躺榻上闭目养神,也不要云珠在边上。
云珠也不敢歇,赶紧先把莲心盛出来,搁院中太阳底下去晒。
这边刚把莲心摆好,一转身,就见西厢房的房门在这时从里打开,而后吉娜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真就美美睡了个回笼觉的吉娜,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开门,恍惚看见院子中间有个人蹲在那又站起来,再一定睛,看清那人是云珠,立马笑着小跑过来,一下挽住云珠的手臂,只那脸却已转过去看着放在小凳上的那个碟子,好奇道: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