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吉娜回到小院,却是拦下云珠,不让她吩咐其他丫鬟像昨日那样帮着端茶送水,只道自己要做。
吉娜这么说,放在南理倒也没什么,但这里是中原,最是计较身份地位,无论如何,云珠也不可能让吉娜在顾家做丫鬟的分内事,但也未有直接阻拦,只婉转道:
“吉娜小姐来之前就已答应过,一切都听我们小姐的,可对?”
吉娜眨了眨眼,却是把嘴一撅,轻哼一声:
“我发现了,你每次说这句话,必定就是不准我做什么,我好手好脚,不过就是要自己打水倒茶,这都不行,那和捆了我手脚有什么区别?”
云珠仍镇定道:“端茶送水不过都是日常小事,比之这些,吉娜小姐难道忘了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吉娜闻言一愣,却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嘴上问:“什么更重要的事?”
云珠嘴一抿,却是拿眼扫向吉娜的肚腹:“咱俩此番跟着小姐归宁,除去陪伴,更要紧的,不应该是护得小姐周全吗?”
吉娜虽立时明白云珠言下之意,却不似之前,反倒先扫视了一下四周,又手指向天,道:
“可咱们已经到了中原,这里又是姑奶奶娘家,都已经到了自己家里,不就跟在南理家里一样?还要担心什么?”
吉娜的反问,云珠确实没法挑出错来,也怕这小祖宗想歪了弄巧成拙,便道:“咱们既已到家,自然没有担心小姐安危的道理,只是——”说着还专门贴着吉娜耳畔道,“只是小姐如今不是一个人了,但这事如今也还只有你我知道,说开之前,你我还是得格外留心才是。”
吉娜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可等云珠说完,却还是说出心底疑惑:
“你说的这个我也明白,况且我既应了姑奶奶,自然不会多嘴,你也不用三番五次提醒,再说,这跟我要自己做事有什么关系?”
云珠见状,知道此法不可再用,便又换了一招,佯装无奈叹了一口气道:
“倒是云珠我啰嗦了,是云珠我糊涂,这倒个水泡杯茶,也不是什么体力活,何苦拦着吉娜小姐您,那吉娜小姐现在就去吧,我还要赶回太太那边陪着小姐。”
说罢云珠当真转身就往门口走。
站在房间里的吉娜猛一叉腰,煞是得意地看着云珠往房门走,可当云珠真的迈出门去,她却忽然想到什么,“呀”地一声就追了出来。
云珠本就没有真的“赶时间”,吉娜追出来时,她也才刚刚走到院子里,听着身后吉娜声起,憋着笑只当听不见仍往前院方向去,当吉娜自后猛地拽住她的手臂,她甚至还假装被吓到:
“哎呦,吉娜小姐,这又怎么了?”
晚间人立院中,四周廊灯能探照进庭院的光亮总是有限,云珠便也无从看清吉娜此时实则小脸微红,可看对方反应,确是对其窘迫一目了然。
但云珠却不戳破,仍淡淡道:“吉娜小姐还有何事?若不着急,等我陪了小姐回来再说,可好?”
吉娜一咬唇,一跺脚,一摇头:“不好。”
“这边吉娜小姐喝了茶,泡了澡,我们也就回来了。”云珠仍旧一脸耐心,像安抚怕被丢下的小孩那般。
吉娜又是一顿,终是憋着大红脸不情不愿道:“你先告诉我去哪里倒水,哪里泡茶。”
云珠这下不说话了,却先微笑着看向吉娜,才再轻声道:“吉娜小姐好糊涂。”
吉娜一听果然瞪眼瞧来:“我糊涂什么?”
云珠仍定定瞧过去道:“咱们还要陪着小姐在这住上几月,难道还真就捆着您几个月?”
吉娜似乎明白过来,却是撅着嘴,小声“哼”了一下偏开脸去。
云珠继续道:
“吉娜小姐连山里的猛兽都不怕,泡茶倒水哪里称得上是个事儿,此等细小活计,若我还要让别人帮着您做,不就显得太瞧不起人?
但吉娜小姐可曾想过,正如当年我陪着小姐初到南理,莫说一开始也没人立刻让我干活,就我自己,也不敢那般莽撞,至少得先弄清大概情形,譬如门在哪里,路怎么走,东西去哪拿,用完送回哪里。
刚才我也说了,咱们好歹还住个几月,现在不过也才第二天,吉娜小姐有的是时间慢慢适应了解,何必着急这一时,况且,往常咱们在南理,吉娜小姐也该知道每日家里要做的琐碎事项又何止两样,以后多的是要您帮忙的时候,到时吉娜小姐不要嫌累嫌烦推诿才好。”
听到最后这句,吉娜却是猛地回正脸来,瞪着云珠道:
“哼!我就算是跟哥哥们在山里跑个一天半日都不曾累过,小小家里活计又怎么会难倒我,你只管说来就好了。”
云珠微微欠身,道:“是云珠浅薄了。”
吉娜又再“哼”地一声冲云珠做个鬼脸,后道:“今晚你就还让别个帮我倒那洗澡水吧。”
云珠点头应了声好,却是就着吉娜刚才拽着自己的手,反过来牵了人一道走至前院,叫来一名顾家丫鬟,让她领着吉娜去熟悉一下周围。
吉娜起初尚未反应过来,待等被云珠自后轻轻朝前一推,忽然明白过来,却是“噗”地一下跳回来一把抱住云珠,丝毫不理会旁边那名丫鬟错愕的眼神,大笑道:
“云珠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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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吉娜,云珠也不再耽搁,带上给小姐备的外披,提了灯笼往太太那边去。
途中自是又得经过那扇角门,许是天黑的缘故,云珠未敢驻足,只在走过时极快地朝门乜斜了一眼。
府里夹巷夜间都会悬上一二灯笼,即便此时门扇密闭,也该是会隐约透出些光来,可云珠刚才那一眼却十分肯定自己只看出门后全黑。
也不知是否因为那一瞬间的慌张,后半段路云珠几乎都是用跑的,等赶到太太院门前,她还特地站定,用力喘了好几口气,待压下心头的慌张,才再抬手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