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陵光出神看了许久,才喃喃问道:“这是上古时期的画面吗?”
夏虫不可语冰,人族若没有亲眼见过,也很难想象出神族主宰的上古时期是何等的宏伟瑰丽。
兰涧在扶桑树顶端停下,特意挑选了一根最为粗壮平稳的枝桠,才将许陵光放下来。
“扶桑树自上古而生,长于日出之地,原本有两棵相伴而生,后来其中一棵被族中某位先祖强行移栽到了族地。据说那位先祖的伴侣是凤凰一族,他为了讨好伴侣,才去抢了这棵扶桑树回来。”
许陵光听得好笑:“那另一棵呢?”
“另一棵原本也被其他族盯上了,但三足乌被抢了一棵扶桑树后大为恼怒,加强了对扶桑树的守卫,之后就再没有人成功过,直到后来山海境覆灭,那棵扶桑树也随之枯萎。”
兰涧语气低了下来:“倒是这一棵,因为被移栽到族地之中幸存了下来。扶桑树为三足乌一族所种,又长于日出之地,因此由扶桑树枝桠之间可窥见一些旧日时光,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常来看。”
“你以前会常常来这里吗?”
许陵光扭头去看他,比他高大许多的乘黄前爪交叠,头部微微扬起,缎子一般的银白皮毛被日光染成灿金色,犹如传说之中一般神圣凛然,看不出半点阴霾。
但他想起兰涧受伤时,就是在树下的青石台休养。
只是不知道他每每从时光的间隙里看见旧日场景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许陵光推己及人,觉得大概是不那么愉快的。
兰涧偏头同他对视,停顿了片刻,并没有刻意掩饰,而是坦然说:“早年的时候,我很少靠近扶桑树。后来年纪渐长,闲着无事时才会到树下小憩,偶尔透过枝桠看见那些过往,也还算能平和对待。”
到了如今,许是有了许陵光,有人陪伴,他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起这些往事。
兰涧的目光穿过层叠的扶桑树叶,看向北方。
极北之北,无间之地瘴气弥漫,隐隐约约有呼号之声盘旋,往年他从不敢到这扶桑之顶来,每每听见遗落之地里盘旋的上古神族的哀嚎之声,他心中都忍不住滋生出磅礴的怒火和怨气。
但如今,这些无能为力的戾气都妥善地被包裹起来,变成了压抑在心底的另一股力量。
兰涧俯首蹭了蹭许陵光,说:“再过一段时日,我想去一趟无间之地,你和我一起去?”
“无间之地?”
许陵光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个名字,甚至还有一些陌生,仔细回忆一番之后才想起来,商阳大陆上确实有一处无间之地,据说在极北之北,是比妖都无间城更为荒凉可怖的一处地域。
其中瘴气满布,阴魂怒号,活人止步。
“去那里做什么?”
兰涧不想将上古神族沉重的宿命压在他的身上,只轻描淡写地说:“那里应该算是距离山海境最近的地方,我常去那里祭拜同族。”
许陵光闻言,毫不迟疑地应了下来:“什么时候去?如果是去祭拜,按人族的习俗得准备祭品,乘黄一族祭拜有什么习俗吗?”
兰涧从未想过祭拜还要带祭品,他顿了顿,迟疑地说:“没有……吧?”
过了会儿又说:“我以前从未带过祭品。”
离开山海境的时候他还太年轻,父母同族也离开得太仓促,并没有人教过他,祭拜逝去的亲人有什么习俗。
许陵光顿时哑然,见他为难地皱着脸,似乎在努力回忆到底有没有什么习俗,不由道:“算了,那我来准备吧,就按人族的习俗来,他们应该不会见怪吧?”
奶奶去世得早,丧事也都是许陵光一手操办,对于上坟祭拜,他还算有经验。
“他们不会见怪的,上古时期,大家都是天生地养,并没有人族那么多规矩讲究。”
兰涧想想若是族人还活着,山海境还未破灭,大家看到他带着许陵光回去,大概只会凑着脑袋过来好奇打量一番,然后悄悄嘀咕,这么弱小的人族,会不会一碰就死了。
这样的想法让兰涧心情越发好,兰涧忍不住伸爪将人扒拉到身前压住蹭蹭,低声喃喃道:“他们要是还在,应该会很喜欢你。”
许陵光被他压住,毛毛兜头盖脸地覆过来,险些喘不上气来,勉强忍耐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伸手去推他。
但他越是推拒,兰涧越是不肯撒手,连脑袋也压了上来,下颌在他身上轻轻磨蹭。
许陵光缺乏体型优势,勉强挣扎了一会之后终于认命,自暴自弃地躺进了毛毛堆里。
嘿别说,还挺舒服的。
不比乳胶床垫差。
许是气氛太温馨,许是温和的日光晒得人太舒适,许陵光原本只是放松地躺着,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耳边是流过的风声,和兰涧清浅的呼吸声。
梦中的许陵光甚至能感受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伸舌头舔了自己的脸一下,他下意识觉得是兰涧,正要伸手去推,说“别闹”,却忽而被一声惊雷声吓醒。
暴烈的惊雷犹如在脑海中炸响,比许陵光曾见过的九重劫雷更为声势浩荡。
他猛地坐起身来,涣散的目光还未聚焦,就听见了滋滋的电流声,像一台坏掉的机器正在努力试图重启,间或夹杂着机械的电子音。
“滋滋……滋,连接……成功,宿主绑……定……成功,滋滋……”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和古怪,许陵光甚至怀疑自己正在做梦还没醒,他茫然地张望四周,对上了兰涧关切的目光:“怎么了,做噩梦了?”
不是在做梦。
许陵光表情古怪,心情更是难以言喻。
而脑子里的机械声还在继续,像是延迟网络终于被修好,机械音不再卡顿,冷漠而生硬地说:“请宿主阅读世界背景,尽快开始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