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对于周汝南来说,开始是很陌生的存在。
最开始,他们的人找到周汝南的时候,是想销毁这批瓷器。
烧了一辈子瓷,销毁瓷器,对于周汝南来说是倒反天罡的事情。
他没有答应。
但是他心里仇恨的种子,却在隐隐发芽。
壁玉死后,他心里的恨无处发泄。
他怨谁呢?谁都怨。他恨谁呢?谁都恨。
可是怨谁都没用,恨谁都没用。人死不能复生,壁玉终究是回不来了。
火烧太尉府,刺杀李建文,揭露纵火案。
种种事情传到周汝南的耳朵里,周汝南身上的血似乎又热了。
这个火神,敢想敢干,快意恩仇。
这个火神,替天行道,除恶惩奸。
周汝南心里的种子开始生长,结出枝叶,遮住了他的心房。
后来,周汝南答应了火神。
因为他信得过火神,他觉得火神可以做出他想做不敢做的事情。
直到后来,郑直杀了张小娘子。
周汝南觉得,仅仅是捣乱还不够。
是他又主动联系上了火神,给出了他的方案。
他要复仇,既然复仇,就要把事情闹大。
郑直可恶,可是郑直背后的人更加可恶。
小吏之恶,皆因大官之恶。小吏枉法,皆因大官之纵。
事出从来有因,天道自有轮回。
周汝南的方案是,表面上他还是配合郑直,可是背地里他做出血字。
这样一来,拔出萝卜带出泥,无论是谁,所有恶人,连根拔起。
对于火神来说,事情当然闹得越大越好。
于是,火神全力配合周汝南。
废弃窑场的试验成功了。
周汝南看到窑炉,看到窑火,那一刻,周汝南的心也被大火蒙上了。
血字一经问世,果然在汴梁惊起了一阵喧哗。
火神的目的达到了。
百姓心里的恐慌也多了一分,汴梁上空的阴霾又多了一层。
周汝南坦白完了所有的事情。
真金听完之后,又问道:“所以,你是火神的人。那么你就必须要告诉我,火神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火神的窝点在哪里?要不然,我就不可能帮你换回你的儿子周正龙。”
真金不喜欢这种不体面的方式,但他现在只能拿周正龙来要挟周汝南。
“我不知道,我知道,也不会说。”
周汝南的回答和所有火神组织的人一样。
真金犹豫了下说:“嗯嗯,你的事情便是你的事情。我尽力保证,不会牵连周正龙。”
周汝南哑着嗓子说了句:“多谢了。”
这次,他是真的动容了。
“我是不是火神的人,真的重要吗?”周汝南又问。
真金想了好一会,没有回答。他的表情好像是在说,确实并不重要。
“但是火神的下一步行动,很重要。百姓的安危也很重要。不能再有无辜的人受害了。”张择端帮真金说出了心里话。
“李指挥,张都头,我不是火神的人。可你如果了解火神,就应该知道,火神无处不在。”周汝南又道。
“火神,无处不在。”真金喃喃道。
“如果说我之前不是火神的人,那么现在我是了。”周汝南又说。
“我明白了。”真金点点头。
周汝南被押去了,是真金去帮他谈判的。
面对张竞文,真金说:“我给你带来了重要的人犯,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周正龙与这件事情,并无相关。放了周正龙,要不然你也不会从周汝南的口中审出一句话,这是我答应周汝南的,我希望你也答应我。”
听了这话,张竞文又道:“我答应你。”
他答应得很干脆,因为他心里早就想好了,口头上对真金敷衍了事,真金人一走,他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可真金又说:“不要想着敷衍了事,我跟火神的人打过不少交道,了解他们的脾气秉性。更何况,周汝南是个老人,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他们命都可以不要,也没有什么好怕,更可以顶得过任何严刑拷问,甚至他们可以牺牲掉彼此的亲人。我知道,你也难办,起码周汝南可以作为一个交代,这样上面怪罪下来,也有人扛着。更不要说,郑直还背着上面做下了谁都不能担待的恶事。”
真金的最后一句话说动了张竞文。
郑直谋害性命,胆大妄为。谁也不能为他包庇。
他要死,周汝南要死。
他们死了,上面的人一切都会清白。他张竞文也能清白脱身。
张竞文答应了李真金。
周汝南最终还是死了。
人终有一死,死得其所。
对于周汝南来说,他觉得死得其所。
周正龙被放了出来,他出来的时候,三魂七魄都被冲散了。
看着真金的眼神空洞又乏味,他问爹爹呢?他又问壁玉呢?
这两个问题,真金都无法回答。
真金希望他是疯了,疯了至少可以放松地活,疯着活,自在地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疯了好,疯了好,你明白吗?做个疯子。”真金又说。
看着周正龙恍惚的表情,他不确定周正龙有没有听懂。
总之,真金现在觉得,世界上多一个疯子,没有什么不好。
血瓷事件的收尾是郑直。
第二天,郑直成了汴梁城里有名的禽兽,臭名声顺着河水四通八达。
当然,他本来也是禽兽。
周汝南也成了禽兽,成了郑直的刽子手和帮凶,是邪恶的用人命做瓷的恶魔。
真金又开始产生一种恍惚感,他为汴梁城里有那么多罪恶感到无力。
是不是,多年前的一场大火,把太多人表面的外衣都烧掉了。
面对真实的自己,我们都无法避免自己成为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