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一地狼藉,真金也愣住了。
小时他不曾有机会读书,更知道读书与科考的重要性。这个国家和百姓对于圣贤书的尊重与敬畏,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目前,在场负责的长官是开封府黄判官,黄孝任。
李真金和他算是旧相识了。自从马步飞出事后,黄孝任开始主管开封府左右军巡士兵,此人向来圆滑。
这个节骨眼上,他又想先把责任推到潜火军头上。
“潜火军号称全城遍布望火楼,要是早些发现纵火迹象,我们定然可以将纵火犯即刻缉拿,也不至于是这个样子。光天化日之下,没想到竟然能让纵火犯用纸鸢传了信号,无法无天!”
“黄判官,倘若你做事那么干练,恐怕早就抓住火神的人了吧。要不然,开封府这么多天是在做什么呢?”包三将不忍他。
黄判官吃了瘪,兔子急了开始咬人,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
包三将没有回答,用力一跺,踩断了脚下的木梁。
这无声的示威着实吓了黄孝仁一跳,他不再说话了。
木梁一断,却引出了动静,周围好像是嗦嗦乱动。
真金也留心听到,似乎是角落里传来人声,令人生疑。当下他小心翼翼凑上前去,发现一个人正躲在桌下。
“何人?!”
真金立刻后退两步,之后挥了挥手。
手下士兵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捉拿,拖出了桌下那人。
细看去,此人形貌肥胖,被火熏烧之后,满面黢黑,已经不太能分辨出面容。
不过,依稀看出,大概也已经有四十多岁了,
考生之中,多有四十岁以上的老油条,考了多年,为了功名,仍然不能放弃。
胖考生哆哆嗦嗦,嘴里咕噜咕噜,吓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你在这里做什么?”真金又问。
“我是考生,实在不是有意躲在这里的,实在……实在是因为方才吓坏了。胖考生又答道。
“吓坏了?你的胆子恐怕也太小了吧。”真金细细打量了下他。
“那为何偏偏你逃不及?我看恐怕是你纵火心虚。”包三将有意吓唬他。
“官人你看,我身宽体胖,本来行动又慢。更何况,方才疏散逃离时,被一个考生撞倒了,那个王八蛋,害得摔了个狗啃泥,还被人踩了两脚。等我爬起来的时候,到处都是火,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只好先躲在了角落里。”胖考生答道。
大概是黄判官看着此人或许值得深挖。他又生怕错过了破案机会,赶忙说:“押起来。”
开封府的军士要抢人,潜火军士兵愣是不放人。
两下里,说话间便对峙起来。
黄判官又对真金道:“怎么?据我所知,潜火军不能参与任何纵火调查了,不是吗?”
真金这才点点头,放了人去。他不愿意与黄判官计较无用是非。
当务之急,是查清楚纵火犯。
外人想要进入贡院,几无可能。要想纵火,势必要提前混进来。
纸鸢传信,见信纵火,真金料定,纵火犯肯定在这贡院之中。不是考生,便是考官。
盘算之后,真金又打听了起火时的情形。
点检试卷官李学士收集试卷时起了火,成堆的试卷突然变成了火球。
据说,李学士吓得面如纸色,当下躲在了桌子底下。
说时迟那时快,火焰又钻到了桌子底下。
整张桌子上面不是试卷便是书卷,很快烧成了一团,之后扩散开来。
真金有些疑问,道:“怎么会突然变成了一堆火球?”
李学士满面土灰,至今尚且心有余悸,他回答道:“像是凭空起火,试卷突然自燃了。”
“自燃?怎么可能?”
“怕不是你来点燃了试卷吧。考查试卷时,要用烛火烘烤,趁机点燃试卷,正是放火的好时机。”黄判官附和道。
李学士立刻反驳道:“万万不敢。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这不能胡乱猜疑。我敢保证,我绝对不敢纵火,更不敢拿我的前途身家去冒险。”
“烘烤试卷是怎么一回事?”真金又发现了疑问。
“是为了检查考生,有没有作弊。李学士答道。
“检查作弊?”
“对。”
见真金追问,李学士又细细讲了一下,事实上,大宋科举考试对作弊追查极为严格。
考生常见的作弊手段之一便是夹带。高明的夹带者会将考试可能用到的经文、范文等小抄,预先写在答卷纸张的夹层里,甚至是纸背上,更高明者会用特殊墨水隐藏起来,比如只有遇热才显形的墨水。
这一类夹带往往难以通过肉眼直接识别,因此考官发明了通过烘烤检测的方法。
如果纸张经过特殊处理,比如用糯米水、明矾水事先书写小抄,又或是纸张有夹层,经过烘烤,纸张会立刻显出圆形。
比如部分隐形墨水遇热后会变色,原本看不见的字迹会显现出来。再比如纸张受热后会收缩,显露出夹层的痕迹。
烘烤试卷主要是在试卷接收时,这也是李学士所负责的环节。
考生交卷时,李学士便用烛火轻轻烘烤试卷边缘及纸面,观察是否有异常痕迹。若发现烘烤后显露出夹带内容,考生就会被判定为作弊。
可谁知,这次李少卿在烘烤时,纸张立刻凭空自燃。
听了李学士讲完,真金不免有些震惊。他没想到,考试作弊这件事其中还藏着这么多花招。
真金想了想,又问:“要么是李学士故意纵火。“
“我真的没有!我敢于对天发誓!”李学士喊道。
“要么,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手脚做在了试卷上。”李真金又道。他又想起之前火神的花招,比如火烤显字等等,这岂不是和作弊的花招一样?
李学士不会傻到在众多考生和同僚面前纵火。
这让真金更加确信,李学士是冤枉的,纵火者另有他人。
火神的触角伸到了贡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