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东莱,说实话,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选项。但这其中的风险实在太大了,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呃,不介意吧?”
张饮冰一边说着,一边从西装的内兜里摸出了一包红塔山。
陈东莱见状,连忙从桌上拿起打火机,准备为领导点烟。张饮冰见状,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随着打火机“啪嗒”一声脆响,火苗窜起,张饮冰将香烟凑近火苗,猛吸了一口。
或许是因为尼古丁的刺激,张饮冰原先略显疲惫的脸色似乎好转了一些。他看了看手中的香烟,然后主动递给了陈东莱一根。
陈东莱接过香烟,同样用打火机点燃。两人相对而坐,一起吞云吐雾,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淡淡的烟味。
过了一会儿,张饮冰打破了沉默:“我看了你的方案,似乎是想用中船工业收购柴机厂股份的款项,来支付工人的遣散和买断工龄费用吧?”
陈东莱点了点头,深吸一口烟后说道:“我已经和中船工业的业务领导有过交流。他们已经明确表示,如果要收购柴机厂,最大开销不能超过八百万元。”
“我委托政研室的同志计算了一遍,如果遣散工人的人数在六千以下,需要支付的补偿款约为一千两百万左右。也就是说市政府只需要再补齐四百万的差额,就能彻底甩掉这个造成无数麻烦的财政黑洞。”
张饮冰微微皱了皱眉,胸中泛起了波澜。
他知道陈东莱的方案确实有可取之处,不仅符合石梁市现阶段的发展需要,也能在最大程度上减少全市资源的流失。
“如果只算经济账的话,你的计划没有丝毫不妥之处。但是身在官场,首先要算的是政治账。”
张饮冰吐出一口烟圈,将手中还剩半截的香烟按到烟灰缸内掐灭。“你已经在市府办工作半年多了,柴机厂和康书记的关系,想必你也有所了解。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不,即便真的走投无路,市委也不会选择放弃柴机厂。”
“再者,康乐同志对保护国有资产一直都很上心,这两年强行按住了很多县区抛售亏损国有工厂的行为。如果市里面突然打算抛售柴机厂的股份,只怕会给各县区传来异常的政治信号。”
陈东莱已经彻底绷不住了:“柴机厂的资产就是需要保护的国有资产,那市财政每年给柴机厂三四百万的补助算不算国有资产?四大行每年给柴机厂的贷款算不算国有资产?被袁向阳拿去置换茶花汽车公司的股权的八百万卖地款,算不算国有资产?饮冰书记,再这样拖下去,只怕我们石梁就要积重难返了!还请您站在石梁市八百万百姓的立场上再做考量。”
张饮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发现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得颓然背过身去。“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
***************************************************************************************************************
“说好了只等十分钟,这都快过去半个小时了!”
三厢夏利轿车上,副驾驶座的明月照已经放倒座椅,盖着毯子躺了好一会儿了。此刻见到姗姗来迟的陈东莱,忍不住问道:“君前奏对?江市长有交代?”
陈东莱摇了摇头,兀自拧动了车钥匙,刺眼的车灯照亮了大院的停车场。“单独见了饮冰书记。他似乎对我的方案还有顾虑。”
“不能越过他吗?直接让市政府出面谈判?”
“不可能,工作组在这种事情上拥有很大的话语权。”陈东莱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脑袋,随后像是泄气了一般:“你那边和财政局谈好了吗?这个月要拿多少钱出来?”
明月照一边调直座椅,系好安全带,一边恼怒地回应道:“四月预计工资支出为22.65万,赵乾坤那边的意思是,由城投公司负责二十万。”
出人意料的是,陈东莱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丝毫没有对赵乾坤的无理要求感到愤慨:“只能靠你了。小照,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市财政基本处于瘫痪状态,只能保住工资发放和运转支出,甚至不得不停止给某些民生开支拨款……”
陈东莱话音未落,汽车已经越过了曦江大桥,左拐后驶入了一段破旧而漆黑的道路;随即传来了“咚”的沉闷声响。
由于没有路灯,夏利车果不其然地剐蹭了底盘。二人一阵无语,陈东莱只得把车子倒回到曦江大桥桥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市供电局资金不足,从上周开始,除了柴机路、万川路、曦江大桥和其他两条主干道之外,其他路段只亮灯到晚上十点为止。”
明月照几乎都要被气笑了。她下车转了一圈,借着桥头微弱的昏黄灯光确认了车辆的受损状况,见没有大碍,这才坐回车上。“现在怎么开回家?黑灯瞎火的,出了事怎么办?”
陈东莱也是一阵无语,只得提议道:“沿着柴机路向前,路口右拐后走八百米到鱼泉宾馆;你拿我的传呼机,给市招待办打个电话,让他们开个标间。”
他上周忙前忙后接待中船工业的考察团,早就和鱼泉宾馆的总经理混了脸熟;现在凭着市长秘书的身份,偶尔一晚上刷脸入住,总是能做到的。
车上陷入了一阵沉默。明月照一边在陈东莱的公文包中翻找传呼机,一边怒骂道:“抢班夺权各个都是好手!有这功夫多照看一下群众日常生活,至于闹到今天这幅田地?”
晚十一时五十五分,伴随着三厢夏利驶入了鱼泉宾馆正门,沉闷的一天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