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财政局一干领导的目送下上了专车,唐庆伟主动侧了侧身子,看向坐在后座的领导:“陈县,现在是下午四点五十五分。需要先回县府办公楼吗?”
陈东莱精神不振地捏了捏眼角,半靠在坐垫上:“今天不回了。带我在县城里转转,之后直接回家。”
机关事务局早就将他的住处安排妥当。在挑选房产时,考虑到陈东莱的个人意愿,管理人员特意避开了引人注目的常委楼,而是在开江第一中学的教职工宿舍中,为他精心挑选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毕竟初来乍到,若贸然与杜洪波、关声印等人同住一处,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会遭遇一些令人尴尬的场面。与其如此自讨没趣,倒不如自己搬出去住,落得个耳根清净。
那么,为何不选择县委办、县府办或者各大局行部委的宿舍呢?其实,陈东莱对此也有自己的一番思量。
与下属们住在同一屋檐下,日常生活中难免会有一些不必要的接触。而在县直机关里,对自己心存不满的人不在少数,保不齐就会有人故意找茬,甚至给领导献上“投名状”,给自己制造麻烦。
如此一来,还不如找一个与自身利益关系不大的事业单位。在这种情况下,中学的教师宿舍无疑成为了最佳选择。反正这帮老师和自己没有利益关系,也不存在得罪人的情况。
听到陈东莱说想在城区里转转,唐庆伟与司机对视一眼,旋即开口道:“师傅,先沿着南河路往曦江方向开,在燕子嘴的方向右拐开上滨江道。”
机关事务局给陈东莱配的司机名叫张雄,是一个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年轻人。听说是县政协某个领导的亲戚,书没读上,当不成官,做生意也没什么天赋,干脆就托了关系,进体制内谋了一份饭碗。
开江县地盘本就不大,城区结构和石梁、汇川这些建立在曦江旁边的城市非常类似:一条支流穿城而过汇入曦江,江河交汇之处便是城市的中心。依托港口建立起来的集市和定居点在几百年间不断扩大规模,逐渐形成了人口数十万的县城。
见到陈东莱正细细打量着县城的街景,唐庆伟灵光一现,主动向领导介绍道:
“陈县,您的右侧便是开江县最大的农贸市场。全县九镇八乡的农民每逢周末,都会来这里赶集;要是到了节假日,甚至还有庙会活动。”
陈东莱怔怔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菜市场出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九镇八乡?开江县的乡镇数量颇为惊人。”
哪怕是永安县这种坐拥八十二万居民、全省排名前十的人口大县,也不过只有四镇七乡。没想到开江县五十多万人口,一下子就划分了十七个乡镇。
这这数量,倒也不算特别惊人。眼下全国各地的县区,基本上都有十多个下属乡镇和街道。有的县甚至一口气划分了二三十个小乡,就为了多安排编制和官员。
国家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九十年代后期与新世纪开始了乡并镇的改革,让各县区的乡镇数量大幅减少,从而节约了大量行政成本。
桑塔纳沿着蜿蜒的道路继续前行,转过一个拐角后,陈东莱眼前的景色突然变得开阔起来。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江交汇的地方,波光粼粼,宛如一幅金色的画卷。江面上,轮船穿梭往来,不时传来阵阵汽笛声,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繁忙与活力。
“陈县,我们已经到了南河路的尽头,这里就是本地人所说的燕子嘴。”唐庆伟一边指着眼前江面上延伸出来的礁石和滩涂,一边向陈东莱介绍道,“过了燕子嘴,南河就会汇入曦江了。”
陈东莱顺着唐庆伟的手指望去,只见远处的那块礁石形状奇特,宛如一只归燕展翅高飞,十分壮观。
“这块礁石就是燕子嘴名字的由来。”唐庆伟接着说道,“相传在南宋时期,败退至此的宋军曾与元军在此决战。宋军最终不敌元军,全军覆没。主将皇甫魁走投无路,在这块滩涂上自尽身亡。本地民众说他的身躯化作归燕,为表忠义,面朝东南,向宋帝尽忠。”
陈东莱点了点头,没有因这个历史故事而感伤,却是饶有兴趣地问道:“开江县城内,还有没有与这段历史相关的其他遗迹?比如说城墙或是碉楼之类的?”
唐庆伟毕竟是开江本地人,又在县城长大,对相关情况再了解不过:“江边有一座龙王庙,相传是开江民众在元初所建,明面上供奉曦江龙王,背地里则暗中照着战死的宋军守将的面目刻画雕像。久而久之,香火日益鼎盛,在整个石梁都算远近闻名,香火仅次于龙宝区的龙王庙。”
陈东莱也不禁感叹起巴蜀儿女的重情重义。虽说元代以宽治天下,但半公开缅怀前朝忠臣的状况,任哪一朝的统治者肯定都无法容忍。开江民众的这般行为,已经算是自愿在承担政治风险了。
司机张雄也适时插话道:“除了龙王庙,城东郊还有皇甫魁的坟茔;据说他死后,首级被元军割下表功,开江县民只得收拢了他的尸身,安葬在东郊南河旁边的一座小山上。哦对了,那附近还有两段城墙遗址,听说保留得还算完整。”
陈东莱兴致大起,竟然一改有些慵懒的模样,直接坐起身子:“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先带我去龙王庙转一转。”
唐庆伟与张雄再次对视一眼,有些尴尬地说道:“陈县,龙王庙的主体建筑,已经在特殊年代被破坏了,现在没剩下几根木头……”
陈东莱的嘴角抽了抽,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总该有遗址吧?带我去转一转,说不定有收获。”